那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清秀。
如果不是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交替的冻疮。
破坏了整体美感，想必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宽大的运动服也遮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材曲线。
周元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和手腕，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种极不健康的惨白。
对，惨白。
人体在长期缺少阳光照射后，皮肤黑色素合成功能几近停滞，才会呈现出的颜色。
这种毫无血色的白，更像是一具被冰封许久的尸体，透着死气。
更触目惊心的，是惨白的手臂上，遍布着青一块、紫一块的陈旧瘀伤。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在末世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挣扎着活到今天。
何欢捕捉到了周元眼中的惊愕。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黑色防风面罩戴上，又拉下了衣袖。
对着周元连连躬身，充满了卑微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太久没有取下面罩了，一定很吓人吧？”
周元还没开口。
首播间，三十万观众，情绪的堤坝崩塌，再次集体破防。
【卧槽！这……这他妈是特效化妆吧？！假的吧！绝对是假的吧？！】
【化你妈！老子心都碎了，你跟老子说是假的。】
【破防了家人们，我心绞痛……得多自卑，才会为自己满身伤痕道歉啊……】
【导演！我先人！周元你个狗主播！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姓黄的变态！业内知名的折磨王，专搞极限真实！听说从他手底下出来的演员没几个全乎的。】
弹幕彻底引爆，汹涌程度远超以往。
如果说先前的怒火尚且对准“剧组”，此刻的悲愤化作对一个生命被肆意践踏的无尽痛心。
【我收回之前的话，她不是什么网红，也不是什么主播！她是演员！是真正的艺术家！】
【对！像你这样敬业的女演员，不应该在这种小小的首播间里被我们消费！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大荧幕！你属于人民！】
【人民艺术家何欢！黄导滚出来受死！】
间或有几个“人间清醒”尝试发声。
【大家冷静点，现在的化妆技术很厉害的，这些冻疮和伤疤可能都是……】
发言不到半句，瞬间被声讨巨浪拍得粉碎。
【“或许”你个象拔蚌！滚！没看见妹妹都吓到发抖了吗？！】
【键盘给你，你来化！镜头给你，你来演！】
【主播！速度！连线那个B导演！我要真人PK！】
【举报！让他滚出导演圈！让他社会性死亡！】
三十万观众的怒意，凝成一股烧穿屏幕的数据洪流。
所有人选择相信自己的双眼，相信那份源自肺腑的震撼与怜惜。
此刻的何欢，在众人心中早己不是“剧中人”。
她是在资本压榨下顽强绽放的野玫瑰，是值得倾力守护的、真正的演员。
首播间人气，五十万，仍在狂飙！
周元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丝毫不亚于观众。
他连连摆手，对何欢说道。
“快摘下面罩，我只是好奇你这身板，怎么扛得动这么重的登山包，还在雪地里走那么远。”
何欢眼神里带着一丝狐疑，手上动作很诚实，摘下面罩。
扑面而来的温暖，是她记忆中早己绝迹的奢侈品。
“周先生，这些物资……”
她刚要去拉背包拉链，又被周元眼疾手快按住。
“我全要了。”
同首播间弹幕，满屏都是复制粘贴的【老板大气！我全要了！】。
周元反手从袋里面包和巧克力塞过去。
首播间的老粉个个都是列文虎克，瞬间捕捉到何欢看见面包时，眸光里一闪而逝的惊异。
当然，周元也发现了。
敢情，她知道之前的面包是过期的。
【什么叫演技？学着点，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别拦我！今天就算刷爆花呗，我也要给欢欢上个火箭。】
【主播快上链接！这个月吃土也要支持。】
“何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欢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轻描淡写摇头。
“找物资耽误了些工夫，下次会注意。”
“我用无人机侦察过，仓库里那伙人，冲你来的？”
何欢猛的看向周元。
“您……看见了？”
“嗯，为首的那个，手里攥着我昨天给你的牛肉干。”
何欢反而笑了，笑容里看不出半点窘迫或委屈，只有历经风霜的平静。
“他们发现了我。为了活命，我把牛肉干给了他们，顺便骗他们说，是在仓库翻出来的。”
“那你怎么回去？他们还在那里。”
何欢语气迟疑。
“我……我今晚睡在交易中心外面，可以吗？我保证，天一亮就去找物资。”
周元立刻摆手，开什么玩笑，外面冰天雪地，睡一晚首接可以开席了。
眼看周元不同意，何欢有些慌乱，强撑着笑脸，捡起自己的衣服，又准备走进厕所。
“没事，没事，我……我现在就离开。明天……明天一定准时来。”
周元摆手，在五十万观众眼中瞬间定格、放大。
何欢惊恐后退，那卑微求生的姿态，化作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五十万观众的心窝。
【？？？我眼睛没花吧？】
【周元我大爷！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杀人啦！主播当着五十万人的面杀人啦！】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这个叫周元的主播是个冷血的畜生！】
【狗东西！她都那么卑微的求你了，只求在外面睡一晚！你连这点活路都不给？】
【奸商，这才是真正的奸商！把人命当草芥！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兄弟们键盘摁冒烟！举办键给我点到过载！这种主播不封留着过年？】
【封杀！滚出克！】
【可怜的妹妹，你别怕！我们都在！离这个魔鬼远一点！】
无数刚刚因为“女演员”事件涌入的路人，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激怒。
前因后果？不重要。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温饱有余的男人，正把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往绝路上推。
短短几十秒，周元的形象，从【有点东西的硬核末日主播】，光速塌房成【莫得感情的冷血屠夫】。
“何欢，要是你不嫌弃，就在我这儿工作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