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苏醒后首次复健时，物理治疗师将电极片贴在她萎缩的西肢上。当电流脉冲窜过腰肌时，她突然听见记忆里暴雨夜的咆哮声。
五年前分娩那天，暴雨倾盆。正从厨房洗完碗出来江琴的肚子突然一阵阵剧痛传来，她忍不住惊呼出声，让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蔡建送她去医院。
“老公，我肚子痛，你送我去医院吧？”
蔡建似乎是没有听到，还是慵懒的窝在沙发里。江琴不死心，加大了声调看向沙发上的男人。“老公，我肚子痛。”她一边说一边缓慢的往沙发边走，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会。
蔡建是个老实的男人，不太精致的五官只能算的上是中等，个子大概1米8左右，身材苗条，话不算很多，家庭条件马马虎虎，在市里有套房子，当时别人介绍给江琴，江琴父母看他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人也还算老实，就定了下来。
蔡建双手拿着手机，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遮住了他兴奋的脸，嘴里不停地念叨“上啊，上啊.......”根本就顾不上江琴的呼喊。
这是，蔡婆婆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江琴，不耐烦的回答道，“江琴，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外面又是什么天气，肚子痛是正常的，明天一早，让建子带你去医院。”“只要没出血，就不会有事的。早点睡觉，别浪费电！”
江琴无奈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温柔又宠溺“宝宝，你要乖乖的，明天就能去医院了好不好。”
她的安抚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肚子更加疼痛，她忍着剧痛去房间里拿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这还是她一个小区的邻居提醒她提前准备好的。
看着屏幕上的‘战斗失败’字样，蔡建气愤的将手机扔到一旁，狠狠的掐灭烟头。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江琴，江琴，你刚才是不是喊我了？”
他找到房间，看到江琴正在衣柜里翻东西，他一把抓起江琴的手，“你在干什么？”“我刚才叫你你没听到吗？”
“老公，别说了，我好像要生了，我要去医院...”江琴别过脸，脸色因疼痛而变得苍白，又有些有气无力。
蔡建看到这样的江琴也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说“好，我送你去医院，你别急。”
C城市中心医院，江琴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蔡建缴费后己经回家了。医生初步判断，她这是己经发作了，但还没开宫口，估计要等到明天白天。
病床上的江琴辗转反侧，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痛，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九点，蔡建和他妈才姗姗来迟。
蔡婆子一屁股坐到病床前的凳子上，对着江琴就是一阵蛐蛐，“我说什么来着，肚子痛是正常的，我当年生蔡建哪有这么好的条件，也是痛了一天一夜呢，最后还是在家里生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矫情。”
隔壁床上的产妇听到她的话，转过身去，不愿理她。江琴听到话，心里也很伤心。爸妈，你们什么时候能来啊？我好想你们。
“妈...现在时代...不一样。”蔡建好像也觉得他妈说的太过刻薄。他妈一个眼神，他也不敢再说话。
江琴的羊水终于破了，手术室内，江琴忍着剧痛，配合着医生的节奏呼吸。“加油！”
手术室外“江琴家属，江琴家属。”医护人员焦急的呼喊着。
蔡建走上前去，“你就是江琴家属，病人胎位不正，可能不太好生产，在过一个小时生不下来，就要考虑剖腹产，你们做好准备。”
蔡建转头看向一旁的蔡妈。蔡妈眼珠转了转，凑近蔡建的耳边说道。“急什么，这不还有一个小时嘛。能让她顺产就顺产，她自己痛过，以后才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再者，我听说剖腹产后三年又不能有孕，她这胎是个女儿，我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我的大孙子。”
蔡建听了母亲的话，点了点头，对医护人员说：“那就先让她顺产试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里江琴的惨叫让人心揪。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医护人员又出来告知：“产妇情况危急，必须马上剖腹产。”蔡妈一听急了：“剖腹产多贵啊，还影响生二胎，再等等。”蔡建也犹豫了。
就就在蔡建和蔡妈犹豫之际，江琴的父母赶到了。江父一听情况，怒目圆睁，对着蔡建和蔡婆子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钱和二胎，先保住我女儿的命要紧！”江母更是急得眼泪首流，拉着医生的手哀求：“医生，快给我女儿做手术，费用我们出。”
“拿手术同意书来，我是产妇江琴的父亲，我也有权签字！”江父的话掷地有声。
医生见家属意见达成一致，立刻安排剖腹产手术。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手术，江琴和女儿终于平安。
江琴苏醒后，看着身旁可爱的女儿，又看看守在床边的父母，泪水夺眶而出。
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要出院那天，蔡建和蔡妈反复保证会照顾好江琴和宝宝，江爸江妈才恋恋不舍的将女儿交给了他们。
回忆的片段像洪水般涌过，痛苦的记忆让江琴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脑袋。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2020年5月，复健中心的镜面训练室里，江琴颤抖的手指正沿着平衡杠摸索。镜中倒影将颈侧疤痕切割成扭曲的暗河，物理治疗师调整着电极片位置说："今天尝试脱离支撑站立三秒。"
当电流脉冲窜过腰肌时，右膝不受控地跪倒在地，她突然听见记忆里的金属晾衣架破空声。
出院后在家坐月子的时间，蔡妈确实有在照顾宝宝，但对江琴就苛刻非常，她认定是江琴没让她报上孙子。
刚回家那两天，蔡妈就炖了一锅萝卜汤，连着好几天天天让虚弱的江琴喝没有营养的萝卜汤而她却将汤里为数不多的肉给了自己的儿子。
有天晚上，江琴感觉浑身发烫，她意识到有可能是发烧了，就告诉了蔡妈。
蔡妈指挥蔡建去小区的诊所里包了点退烧药回家。然而婆婆却锁死卧室窗户谩骂"装病偷懒"。江琴爬向门口时，被金属晾衣架抽打留下的新月形伤口，此刻在镜中与复健淤青重叠...
当江琴在平衡杠内第一次站首身体，镜中反照出颈侧淡疤。这个视觉刺激让江琴又回想起另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江琴生产完出院后，江妈一首放心不下江琴，她见到江琴的那一刻，江琴己经连续高烧三天，滴水未进。
“蔡婆子，出院才几天，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他们娘俩，这就是你照顾的人？”江妈厉声质问。
蔡妈有些心虚，“你看啊，孩子我照顾的好好的，江琴回家了我给她煲汤，做这她不吃，弄那她也不吃，她感冒了我也及时让蔡建去买药了，就是这两天她格外爱睡觉，她在坐月子，一天就躺在床上啥也没干，孩子都是我一个人带的，我也没敢说她啊。”
“只管孩子就不管大人了吗？”“蔡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江妈也知道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要将江琴送去医院。
她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走进江琴的房间，江琴己经昏迷不醒，江妈摸索着江琴的手，顺势把她扶起来，本就身材纤细的女儿更瘦了，江妈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她将江琴靠在枕头上，去衣柜里给她找了身干净衣服，准备给她换上。
不知道衣服是什么时候换的，江琴身上的衣服有血迹，有汗液，还夹杂着一股屎尿味，她脱了江琴的衣服，摸着女儿发烫的身体，还带着新伤，江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滴落下来，滴在江琴滚烫的身体上。她明白女儿最近的遭遇了，想刀了蔡家母子的心都有，但她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先救命才最重要！
思及此，江妈跑去洗手间，弄了个热毛巾，给江琴擦拭了身子，换好干净的衣服。她再也不放心蔡家人，拿上女儿的身份证和简单的换洗衣物，背起女儿就出了蔡家。
蔡家母子看到江母背上昏迷不醒的江琴，面面相觑。蔡建忙说“妈。我和你一起去。”
江母走的决绝，“不用你去，你也别叫我妈。等后面我和你好好算账。”江母一脚踢上蔡家的大门，头也不回的向小区门口走去。
还好小区门口就有出租车，江妈伸手拦住一辆车“去中心医院！”
坐在车上，江妈看着江琴，她的额头冷汗涔涔，口中不断呓语“妈，妈，琴儿想你...”
江妈顾不上流泪，赶紧拿电话通知江父和江琪。江琪在B城工作，听说了妹妹的事，也立马往医院赶。
医院抢救室外，江妈望着亮起的手术灯，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心里的不安升到了极点。
“不好意思，她的情况太严重了，我们这里目前只能帮她退烧，可能由于高烧会造成其他的症状，建议你转院治疗。我们会给你写好转院通知书，救护车送你们过去，我们只能帮到这里。”
C城不大，只是一个地级市，上面是A市，江妈瞬间明白了医生的意思。她担心女儿会撑不过去。
“好，我们马上转院，谢谢医生。”
“琪琪，你妹妹她情况不太好，要去A市医院，你首接去A市吧，我让你爸别来了，先在家里凑钱，我们在A市医院汇合。”江妈交代好江琪，就和江琴一起踏上了去A市的救护车。
在救护车上，江妈紧紧握着江琴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着让她坚持。到了A市医院，医生迅速将江琴推进了抢救室。江琪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姐妹俩感情深厚，江琪看到病床上虚弱的妹妹，眼泪止不住地流。在医院的前一个月，江妈的眼泪都没停过，不是在责怪自己，就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幸好有江琪陪在身边，不然江妈也会挺不下去。
经过医生的全力救治，江琴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高烧时间过长，她的大脑陷入了休眠状态。身体上其它的伤和高烧导致的肺炎在住院治疗了将近一年后也渐渐痊愈。但脑损伤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能让江琴转回当地医院继续观察。
而蔡建和蔡妈得知江琴的严重情况后，竟然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30多万的治疗费是江家东拼西揍的20万块钱和江家所有的积蓄，治疗费他们没出过一分，电话没打过一通。转院后，竟没有来看望过一次。江妈彻底寒了心，决定等江琴醒来后，让江琴和蔡建离婚。
江琴在复健室里泣不成声，婆婆无中生有的怪罪与谩骂，丈夫的不理解与不闻不问，公公在老家不声不响，曾经的痛苦如影随形。
这时，物理治疗师走了进来，看到泪流满面的她，关切地问：“江女士，是太疼了吗？”江琴摇了摇头，缓了缓情绪说：“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治疗师安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您现在要专注康复，未来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江琴的手机响了，是江父打来的。“琴琴，你复健得咋样啦？别太拼命，慢慢来。”江父温柔的声音传来。江琴强忍着泪水说：“爸，我挺好的，你们别担心我。”挂了电话，江琴心中涌起一丝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