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倩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但没能激起陆循的半点认同，反而让水面下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
“活到下一个夜晚？”陆循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就是那个让我们活不到天亮的人？”
他没有被她的话术带着走。他向前一步，用那盏沉重的台灯，遥遥地指向苏文倩，眼神锐利如刀：“张伟看到你对着镜子笑，我的倒影也对我在笑。而你，苏文倩女士，你的反应太快了，快得不像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苏文倩凝视着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挣扎。几秒后，她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不拿出点‘诚意’，我们的联盟是进行不下去了。”她缓缓地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类似移动电源的银色金属盒。盒子的侧面，有一道细微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裂缝。
“这是‘模因效应稳定器’。”苏文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是我所在机构的配发品。它可以小范围、短时间内扭曲并稳定住我身边的规则力场，让我获得对某些规则的‘有限豁免权’。”
陆循皱起了眉，显然在消化这个超出现实范畴的名词。
“张伟没有看错，”苏文倩坦白道，“我的确对着消防栓的玻璃笑了。那是在测试这个稳定器的效果，以及第六条规则的作用强度。每一次豁免，都会消耗稳定器的能量，并且加剧它的不稳定，就像我手里的这个，它己经快报废了。”
她指了指那道蓝色的裂缝，“至于刚才，你的倒影出现异常，是因为稳定器在我身上，而你不在它的有效豁免范围内。我冲过去用毛毯盖住镜子，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异常化’会引发什么后果，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既回答了陆循的疑问，也让她之前的行为合理化了。但陆循，作为一名记者，本能地从这“完美”的解释中嗅到了一丝刻意。她主动透露了这么多，是为了获取信任，还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谎言？
“你的机构是什么？”陆循追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文倩果断地拒绝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比你更了解这些东西，也比你更有能力在这里活下去。而你，有周明轩留下的线索。我们合作，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陆循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没有苏文倩，他可能连第一个晚上都活不过去。但现在，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将后背完全交给她。
“好，合作可以继续。”陆循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台灯，但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朋友的这本笔记，由我保管。”他晃了晃那本皮面笔记，“这把能打开‘盒子’的钥匙，也由我保管。我们是盟友，但不是朋友。在找到真相之前，我们之间不存在完全的信任。”
这是一种制衡。他掌握着核心的线索，以此来保证苏文倩不敢轻易对他下手。
苏文倩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她很快就点头同意了：“可以。很公平。”
就在这不平等的盟约达成的瞬间，一阵悠扬的、仿佛来自梦境的歌声，毫无征兆地从走廊外飘了进来。
那是一段摇篮曲。
曲调很美，哼唱的似乎是个女人，声音空灵而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仿佛能抚平人心底所有的恐惧和焦虑。
陆循只听了两句，就感觉一股强烈的困倦感涌了上来，眼皮变得像铅一样沉重，就连思维也开始变得迟钝。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或许，就这么睡过去，也是一种幸福。
“别听！”
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衣柜里炸开！是张伟！
“是她！是摇篮曲女士！捂住耳朵！千万别睡着！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张伟的尖叫像一盆冰水，兜头淋在陆循的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身旁的苏文倩也双眼迷离，身体正摇摇欲坠。
“醒醒！”陆循顾不上多想，一把抓住苏文倩的肩膀用力摇晃。
苏文倩一个激灵，眼神恢复了清明，她看了一眼陆循，又看了一眼仍在发出歌声的门外，脸上露出了和陆循一样的惊恐。
这栋公寓的夜晚，远不止一个“清洁工”那么简单。
在门外，在他们看不见的黑暗中，各种各样遵循着不同规则的恐怖，正在轮番上演。
摇篮曲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股催人入眠的魔力也越来越强。陆循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抵抗着困意，但他知道，这撑不了多久。
他们就像是被困在孤岛上的水手，西周是无尽的、会唱歌的致命海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