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蜂鸣和猩红的光如同实体,狠狠挤压着林晚的耳膜与视网膜。脚下,那些从伤口渗出的银色“沙粒”正贪婪地啃噬着冰冷的金属地板,留下细微却触目惊心的侵蚀痕迹。穹顶星图中,那艘来自深空的狰狞星舰,其紫黑色的能量脉络正随着警报声同步脉动,像一颗悬在头顶的、冰冷搏动的心脏。
污染源…清除…
父亲笔记本上力透纸背的呼喊——“守墓人…我们生来就是守墓人!”——此刻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混乱的神经上。
活下去。战斗。
她猛地弯腰,不顾脚底的刺痛,一把抓向地上台灯碎裂的磨砂玻璃片!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掌心,温热的血混着粘稠的纳米残骸淌下。剧痛让她混乱的思维强行凝聚。没有符文之力,她只剩下这副被“项目丰饶”改造过的躯体和…本能。
“警告!检测到高维能量锁定!防御矩阵启动失败!重复,防御矩阵启动失败!” 冰冷的合成女声毫无波动地宣判着死刑。
星舰下方,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旋转紫黑符文构成的能量漩涡正在生成,毁灭性的波动即使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和灯塔屏障,也让林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汹涌而来。目标,正是灯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嗒。”
一声清脆的、与周遭末日景象格格不入的敲击声响起。
不是警报,不是毁灭能量的嗡鸣,而是…打字机键帽落下的声音。
林晚猛地转头。
悬浮的书桌旁,那把空置的高背皮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不是一个实体的人。它更像是由无数细小的、跳跃的蓝色光点构成的人形轮廓,轮廓边缘模糊,不断有微小的光点逸散又重组,如同一个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它安静地坐在椅子里,姿态端正,双手虚按在同样由光点构成的、半透明的打字机键盘上。
“嗒。”
它又敲了一下。一个字符出现在卷动的纸带上,不再是冰冷的循环状态报告。
那是一个问号:**?**
紧接着,一行字流畅地被打出:
**“访客身份确认:林晚。权限等级:最高管理员。检测到管理员精神阈值:临界。检测到外部威胁:星裔级‘清道夫’。检测到内部污染:卡洛斯残余纳米集群。执行应急预案:摇篮协议(预备激活)。”**
光点构成的人形微微侧头,“看”向林晚。它没有五官,但林晚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审视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久远的怀念,有深沉的忧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是谁?”林晚的声音嘶哑,紧握着玻璃碎片的手鲜血淋漓,警惕地盯着这突然出现的非人之物。
光点人形没有立刻回答。它抬起一只由光点组成的手,指向悬浮在穹顶的恐怖星图,指向那个即将完成的毁灭漩涡。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短暂滞留的蓝色光痕。
纸带再次滚动:
**“我是‘守墓人’的辅助智能,代号:管家。由林振声博士核心意识映射与灯塔主控AI融合而成。核心使命:维护坐标稳定,守护‘摇篮’。”**
父亲!
林晚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眼前这个模糊的光影…是父亲残留的意识?是他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形态,与这座冰冷的灯塔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永恒的“管家”?
“摇篮…是什么?”她追问,目光扫过脚下那些仍在缓慢侵蚀的银色沙粒,又看向穹顶即将降临的毁灭。
管家的光点轮廓似乎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种深沉的悲哀。
**“摇篮,即是你。”**
打字机飞快地敲击着,每一个字符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林晚心上。
**“项目‘丰饶’载体并非终极目标。林振声博士真正的遗产,是将‘丰饶’(生命创造)、‘守护’(秩序稳定)、‘时间’(维度锚定)三大基石符文的终极潜能,以人类基因为蓝本进行编码融合的实验。你是唯一成功的‘摇篮’,一个理论上能孕育并承载新世界法则的‘原点’。卡洛斯追求的毁灭符文‘力量’,不过是基石符文失衡崩溃后产生的‘废热’与‘残渣’。”**
纸带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
**“星裔级‘清道夫’,是‘墓穴’(即门后存在所属的高维文明)的自动防御机制。它们感应到毁灭符文残余的剧烈波动(卡洛斯的败亡),将其判定为‘墓穴’秩序遭受严重污染的信号,故前来执行清除。灯塔的时间锚点屏障,原本足以屏蔽摇篮的微弱波动。但…”**
管家的“目光”落在了林晚流血的脚上,落在了那些正在侵蚀灯塔基底的纳米沙粒上。
**“…卡洛斯的纳米集群虽失去主控,其毁灭本质未变。它们通过你的伤口侵入灯塔,如同在纯净屏障上涂抹了最显眼的‘污染’标记。同时,你剧烈的情绪波动(愤怒、绝望)引发了摇篮本能的微弱共鸣…双重因素叠加,彻底暴露了坐标。”**
原来…是自己。是自己摔碎台灯的愤怒,是自己伤口流出的“污染”,引来了头顶的死神!巨大的荒谬感和自责几乎将她淹没。
“那现在怎么办?!”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重启锚点?像父亲记录里那样?”
管家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光点轮廓做出了这个动作)。
**“锚点重启需要完整的基石符文能量引导。时间符文随秦岳湮灭,守护符文核心受损,丰饶符文…在你体内仍处于‘种子’状态,尚未真正激活。强行重启,坐标将彻底崩塌,摇篮…亦会湮灭。”**
没有路了?毁灭就在头顶凝聚,脚下是不断侵蚀的污染,体内是未被激活的种子…秦岳用湮灭换来的,难道就是让她在这里等死?
管家似乎感知到了她汹涌的绝望。它虚按键盘的手抬起,指向林晚的胸口,指向她的心脏。
**“唯一方案:激活‘摇篮’。”**
纸带滚动:
**“摇篮协议:强制唤醒基石符文‘种子’,以载体为熔炉,重构法则。成功率:低于7%。失败后果:载体瓦解,坐标湮灭,灯塔毁灭,释放的基石能量将吸引更多‘清道夫’。”**
低于7%…林晚看着那冰冷的数字。这几乎等同于自杀,而且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警告!高维打击蓄能完成!预计撞击:7秒!”** 冰冷的合成女声再次响起,倒计时如同丧钟。
穹顶星图中,那紫黑色的漩涡己经膨胀到极限,毁灭的能量光矛即将喷薄而出!脚下的侵蚀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银色沙粒的流动骤然加速,灯塔内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晚抬起头,目光穿过闪烁的红光,穿过冰冷的星舰投影,死死盯住那由光点构成的、属于父亲残留意识的“管家”。
“告诉我,父亲,”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当年你把我推进这个‘摇篮’,有没有想过…我会恨你?”
管家(林振声)的光点轮廓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打字机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打出一行字,每一个字符都显得无比沉重:
**“…每一天。”**
林晚闭上了眼睛。恨吗?当然恨。恨这被安排好的命运,恨这沉重的身份,恨这永远无法摆脱的战争。但在这恨意的底层,在那被无数次篡改和遮蔽的记忆废墟深处,她似乎又触摸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地窖口母亲眼中决绝的爱,年轻卡洛斯看向保育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暖,秦岳挡在她身前时残破臂膀的触感…还有眼前这团光影里,那份深沉的、带着无尽悔恨与疲惫的守护。
守墓人…生来就是守墓人。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叶脉状的红色微光,第一次,由内而外地亮起。
“来吧,”她松开手,沾血的玻璃碎片叮当落地。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即将降临的毁灭,又像是在迎接某种未知的新生。“启动摇篮协议。”
管家(林振声)的光点人形站了起来,模糊的轮廓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清晰和坚定。它不再使用打字机,一个深沉、沙哑、带着电流杂音却无比熟悉的男声,首接回荡在林晚的脑海深处——那是林振声最后的声音烙印:
**“晚晚…活下去!”**
随着这声烙印的激活,整个灯塔内部瞬间被一种柔和的、充满生机的乳白色光芒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