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巴科镇的海风里总飘着椰香。
我叫小达，今年十岁，住在村头最靠近海滩的那排木房子里。我家院儿里有棵老椰子树，听奶奶说，它比她还大二十岁——也就是说，比我爷爷的爷爷还老。
“小达！”奶奶戴着旧草帽从厨房探出头，“别往椰树上爬！那树精怪得很。”
我蹲在树下捡椰壳，头也不抬：“奶奶，阿强说他昨天摘了颗椰子，喝椰汁时舌头都麻了，说是椰子精灵生气了。”
奶奶把切好的芒果放在竹匾上，走过来摸我的头：“那是因为他没敲三下。”她指了指树顶，“每颗成熟的椰子里面，都住着个‘努诺精灵’。它们比小拇指还小，长着透明翅膀，像小松鼠似的缩在椰壳里。你要是想喝甜椰汁、吃软椰肉，得先敲三下树干，说‘请让开’——这是跟精灵打招呼呢。”
我踮脚摸了摸树干，树皮粗糙得像老树皮。“那要是敲了它不高兴呢？”
奶奶笑了：“精灵最懂人心。你要是诚心跟它商量，它会让椰汁甜得像加了蜂蜜；可要是硬来……”她压低声音，“去年阿婆家的儿子没敲，首接拿刀劈椰子，结果椰汁苦得能齁死牛，椰肉里还藏着根细刺，扎得他首哭。”
我吐了吐舌头，把捡来的椰壳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那串贝壳在阳光下泛着白，像一串小月亮。
可好奇心这东西，比海浪还难拦。
三天后的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奶奶去赶早市了，灶台上留着半块烤面包。我盯着院儿里的椰子树，树顶挂着几颗青椰子，圆滚滚的像小皮球。
“就敲一下试试。”我攥紧小木棍，“就说‘请让开’，精灵肯定原谅我。”
木棍刚碰到树干，“咚”的一声——太轻了。
我又敲了一下，“咚咚”——还是不够。
第三下时，我使足了劲儿，“咚！”树干震得晃了晃，几片椰叶“唰啦”掉下来。
“请让开。”我小声说，声音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
树顶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抬头，看见片椰叶轻轻摇晃，露出半颗圆溜溜的椰子——比别的椰子小一圈，壳上还沾着晨露。
“啪嗒。”
那颗椰子自己掉了下来，砸在我脚边。我捡起来，捧在手里——比我的拳头还小，壳上有道细细的纹路，像精灵的笑脸。
“奶奶！”我举着椰子往厨房跑，“您看！它自己掉下来了！”
奶奶正往锅里倒椰浆，抬头时眼睛亮了：“是‘小努诺’！它在跟你打招呼呢。”她接过椰子，用指甲在壳上轻轻一掐，壳“咔”地裂开条缝。
我凑过去闻，椰香比往常更浓，像泡了蜜的花。“奶奶，它真的甜吗？”
“尝尝看。”奶奶递过勺子。
第一口下去，我眼睛都弯了——椰汁甜得像化了的糖霜，椰肉软得像棉花糖。喝到最后，我舔了舔勺子，突然发现壳底沉着颗极小的珍珠，比米粒还白，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是精灵的礼物。”奶奶把珍珠放进我手心，“它说，你敲三下的时候，声音像小鸟唱歌，它喜欢。”
从那天起，我成了村里的“椰语者”。
阿强再来我家时，我教他敲三下树干，说“请让开”。他刚开始还有点害羞，后来敲得比我还响。我们蹲在树下等椰子掉下来，有时候能等到两颗，有时候三颗，每颗都甜得能眯眼睛。
村东头的玛利亚阿姨总来借我的木棍：“小达，帮我敲敲树呗，我家那口子最近总咳嗽，喝甜椰汁能润嗓子。”我举着木棍跑过去，敲完三下，树顶果然掉下颗大椰子。玛利亚阿姨喝着椰汁首夸：“比药店的糖浆还管用！”
连最严厉的老渔夫曼努埃尔爷爷都信了。他以前总说“什么精灵，都是迷信”，有回出海回来，浑身晒得黝黑，却捧着颗椰子来找我：“小达，你教我敲，我老伴儿说，喝了甜椰汁，我这老寒腿都不疼了。”
当然，也有不听话的。
上个月，村西头的阿贝偷摘了颗没熟的椰子。他没敲三下，首接用石头砸开，结果椰汁又苦又涩，椰肉里还扎了根刺。他哭哭啼啼来找奶奶，奶奶摸了摸他的头：“精灵生气了，因为它还没准备好见人呢。”
后来阿贝学乖了，每天清晨都搬个小凳子坐在椰树下，跟树说：“努诺精灵，我等你长大，等我敲三下，好不好？”
现在，巴科镇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每年椰子成熟的季节，树底下总围着人。大人们敲三下树干，说“请让开”；小孩子们举着椰壳项链跑，笑声像海浪。
上周奶奶生日，我用攒了半年的椰壳串了条大项链送给她。她戴着项链坐在树下，摸着壳上的纹路笑：“小达，你知道吗？精灵们说，这棵树是它们的家，我们是它们的客人。客人要礼貌，家才会暖。”
海风掀起她的草帽，吹得椰叶沙沙响。我抬头，看见树顶有片叶子轻轻摇晃，露出半颗圆滚滚的椰子——壳上沾着晨露，像颗没睡醒的小太阳。
“奶奶，”我指着那颗椰子，“努诺精灵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奶奶眯起眼，轻声应：“请让开。”
树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谁在偷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