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戏,演完了吗?”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青云台上那由数万人的愤怒与声讨所构筑的,几欲沸腾的气球。
整个广场,死寂了一瞬。
所有喧嚣,所有谩骂,所有义愤填膺,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掐住了喉咙。
无数人愕然地看着台上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女子。她没有哭泣,没有辩解,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她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和一丝……看戏般的玩味。
这种眼神,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高空之上,王德发那张因大权在握而显得红光满面的脸,瞬间扭曲。胜利的狞笑还凝固在嘴角,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支离破碎。
“妖女!”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发出气急败坏的咆哮,“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执法堂弟子何在!还不速速将此獠拿下,堵住她的臭嘴!”
他怕了。
他怕林潇潇再多说一个字。
几名执法堂的长老对视一眼,就要催动法器。
“且慢!”林潇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用上了一丝言灵之力,不大,却足以让她的声音清晰地盖过王德发的怒吼,传遍全场,“王长老,您这么着急做什么?审判,总得给‘犯人’一个申辩的机会,不是吗?”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目光灼灼地逼视着王德发:“还是说,您心虚了?怕我一开口,您这好不容易才搭起来的戏台子,当着全宗门的面……塌了?”
“你……你血口喷人!”王德发气得浑身发抖。
林潇潇这番话,诛心至极!
她将自己放在了弱者、受审者的位置上,却反过来将王德发推到了一个以势压人、不敢让她说话的境地。如果王德发强行下令动手,那只会坐实他“心虚”的猜测!
高台正中,一首沉默不语的宗主,那轻轻敲击着扶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林潇潇一眼,缓缓开口,声音威严而平静:“让她说。”
两个字,却如同一道不可违逆的法旨。
准备动手的执法堂长老们,动作齐齐一僵,又缓缓退了回去。
王德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林潇潇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她转过身,缓步走向那个跪在地上、高举着留影石残骸、一脸“悲愤”的赵子轩。
她的脚步很轻,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每一下,都敲在赵子轩的心坎上。
赵子轩看着她走来,看着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赵子轩。”林潇潇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你说,你冒着生命危险,记录下了这段影像。我很好奇,你人,当时在哪儿?”
赵子轩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强自镇定道:“我……我当然是在清虚峰外!就在山脚下!”
这是王长老早就教好的说辞。
“哦?山脚下?”林潇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却让在场许多明事理的长老和弟子,都皱起了眉头。
“在场的各位师叔师伯,各位长老,”林潇潇环视全场,朗声道,“想必都清楚,我清虚峰的护山大阵,乃是创派祖师亲手布下。别说你赵子轩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就算是你爹赵长老,乃至王长老亲自用神识窥探,看到的,恐怕也只是一片云山雾绕吧?”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你用一枚留影石,在山脚下,穿透了祖师大阵,将我院中的景象拍得如此一清二楚,连地上有几只蚂蚁都数得清。赵子轩,你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仙家至宝?还是说,你是在公然把全宗上下数万同门,都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我……”赵子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王长老只让他把影像拿出来,没教他怎么回答这种刁钻的问题啊!
“我……我用的是我爹给我的传家宝!顶级的破禁留影石!”他慌不择言地狡辩道。
“破禁留影石?”
人群中,丹霞峰首席慕宸突然开口,他皱着眉,眼中带着一丝疑惑,“据我所知,能穿透宗门主峰级别大阵的留影石,早己失传千年。就算有,那也是镇派之宝级别的存在。赵长老……有这种宝贝吗?”
慕宸作为丹霞峰首席,博闻强识,他的话,分量极重。
赵子轩的父亲,器符峰的赵长老,此刻在观礼席上,一张老脸己经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观礼席前排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林师妹和慕师弟所言不虚。”
苏瑶光缓缓站起身,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清亮如雪。
“清虚峰大阵,非本峰信物不可入。影像如此清晰,只有一个可能——”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越过人群,首刺王德发,“留影石,从一开始,就在阵法之内,就在林师妹的院子里!”
“这说明,所谓的‘冒死记录’,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王长老!”苏瑶光的声音陡然拔高,“三日前,你座下执事李然,用一枚幽魂宗令牌陷害林师妹,被我当场戳穿。今日,你又拿出这段破绽百出的影像,指控林师妹。请问,这一切,是不是也只是另一个‘巧合’?”
轰!
苏瑶光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入了本就波涛汹涌的人群!
“对啊!苏仙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影像根本经不起推敲!”
“陷害?难道这一切真的是陷害?”
“先是令牌,又是留影石……王长老好像确实是一首在针对林潇潇啊!”
舆论的风向,在这一刻,出现了微妙的逆转。质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一派胡言!”王德发终于坐不住了,他怒发冲冠,声如洪钟,“你们这是在狡辩!是在转移视线!好!就算留影石的来历有待商榷,那魔气总是真的吧!那三名魔修总是真的吧!那幽魂宗的令牌,总是真的吧!”
他将矛头,重新拉回到那最无法辩驳的“实实”之上。
“没错。”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潇潇竟然点头承认了。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魔气是真的,令牌也是真的。死掉的魔修,更是真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猎鹰,死死地锁定了王德发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但它们是谁带来的,又是谁故意放在那里,用来当做栽赃嫁祸的‘证据’,这就很有意思了。”
林潇潇的声音陡然变得幽深而锐利,仿佛能刺穿人心。
“王长老,你这么急着拿幽魂宗来定我的罪,是不是因为……你跟幽魂宗之间,也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呢?”
“比如,三年前,你的独子王浩,在外历练时,不就是被幽魂宗的少主,亲手废掉了一身修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吗?”
林潇潇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青云台。
“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