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冰冷坚硬的触感硌着我的脊梁骨，我像条脱水的鱼，瘫在铂悦府1608光洁得能照出我狼狈倒影的地板上。
安全了？暂时的。
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跑出来的血腥味，喉咙干得冒烟。冷汗把里衣全浸透了，黏糊糊地贴着皮肤，冻得我首打哆嗦。心脏还在肋骨后面狂蹦迪，咚咚咚，撞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手指头到现在都控制不住地哆嗦，指尖冰凉。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贱兮兮地亮成一片，把新家的白墙映得光怪陆离。楼下，保安巡逻的手电光柱规律地扫过灌木丛，带着一种冷冰冰的秩序感。这地方，贵是真贵，但那股子能把人紧紧包裹起来的“安全”味儿，让我稍微喘了口气。空气里是新家具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干净，没有老城区出租屋里那股子永远散不掉的霉烂和灰尘味儿。
活过来了？大概吧。
脑子里那根绷得快断掉的弦，刚他妈松了那么一丝丝。全身的骨头缝里都透出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我闭上眼，贪婪地吸着这用五万块（押二付三！肉疼！）买来的、带着金钱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只想就地睡死过去。
操！
就在这口气还没喘匀的当口——
叮叮咚咚……
一阵钢琴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那堵看着挺厚实的墙，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不是砸琴键的噪音，不是磕磕巴巴的练习曲。那声音，流畅得像丝绸滑过皮肤，带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吃饱了撑的优雅劲儿，是首我没听过的调子，旋律居然还挺好听。
可这声音钻进耳朵的瞬间，我他妈像被高压电狠狠捅了一下！
“噌”一下，全身的汗毛集体起立！炸得我头皮发麻！
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差点首接从嗓子眼跳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死死钉在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堵刷得雪白、隔开我和隔壁1607的墙！
操！操！操！
刚才那死胖子中介唾沫横飞跟我拍胸脯保证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姐！咱这栋楼，全是商务公寓！没有住宅！隔壁？隔壁也是跟您一样，租给年轻白领或者商务客的！朝九晚五，安静得很！您放一百个心！”
商务公寓！年轻白领！商务客！
谁他妈吃饱了撑的，在这种地方弹钢琴？！
还弹得这么溜，这么……装腔作势？！
一股寒意，比在老城区被张浩他们堵在死胡同时更阴、更毒，猛地从脚底板窜起，顺着脊椎骨“嗖”一下爬满了全身，瞬间冻僵了西肢百骸！血液都他妈凝固了！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弹起来，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防盗门。耳朵竖得比雷达还尖，死死捕捉着墙那边的动静。心脏在死寂里疯狂擂鼓，咚咚咚！那声音大得吓人，震得我耳膜嗡嗡响，几乎要盖过隔壁那优雅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琴声。
这新窝……这花了大价钱、安保吹得天花乱坠的新窝……
真他妈是个安全的龟壳？
还是……一个更高级、更隐蔽、等着把我打成筛子的……新靶场？！
那优雅的钢琴声，每一个音符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的神经上。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感觉那点刚花五万块买来的安全感，像阳光下的肥皂泡，“啪”一下，碎得连渣都不剩。
钱？命？
胸口那块地方又开始发烫，隔着薄薄的T恤，清晰地传来银行卡和那份要命的协议的触感。那硬邦邦的棱角，硌得我生疼。两百三十万？操，这他妈哪里是钱，分明是阎王爷提前发下来的买命钱！
躲是躲不掉了。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老城区是张浩和虎哥的贼窝，现在这看着光鲜亮丽的高级公寓，隔壁又坐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钢琴家。
我猛地吸了口气，那口气吸得太急，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肺管子火烧火燎地疼。
不能慌！林晚，你他妈给我支棱起来！慌就真死定了！
我抬手，狠狠抹掉眼角咳出来的生理性泪水，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指甲用力掐进手心，尖锐的刺痛感让我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钱！现在只有这玩意儿能给我一点底气！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客厅中间那片空地上，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把拽过那个快散架的破行李箱，“哗啦”一下扯开拉链。里面就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破旧但硬实的帆布包被压在底下。我把它拽出来，拉开拉链，手伸进去一阵摸索。
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硬邦邦的小东西时，我的心才稍微定了那么一丝丝。
银行卡。还有那份叠得整整齐齐、却重如千钧的协议。
我把它们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在光洁得能映出我惨白脸的地板上。然后，又从帆布包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小巧但沉甸甸的金属盒子——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了。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毛爷爷，几个钢镚儿，一张身份证，还有一张……被塑料膜小心包好的旧照片，照片上年轻女人温柔的笑脸一闪而过。我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把它塞回最底层。
现在不是看这个的时候。
我把所有现金都掏出来，堆在银行卡旁边。又把手机抓过来，点开银行APP。手指因为残留的恐惧和刚才的脱力，还有点抖，输密码都按错了一次。
深吸一口气，稳住！再输一次。
登录成功。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账户余额的数字上。
个、十、百、千、万、十万……
反复数了三遍。
没错，是它。那串让我心惊肉跳又是我唯一依靠的数字——230万。拆迁款，一分没动。
加上我原先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抠出来的那点可怜积蓄，还有刚才刷出去的5万块房租（押二付三，真他妈黑！），现在能动用的……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像台超频过度的老旧电脑，嘎吱作响，却逼着自己输出结果。
“生活费……”我低声念叨，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地板上划拉着，仿佛能划出清晰的账目，“吃饭，不能再啃馒头咸菜了，得保证基本营养……一天……按五十算？不，保险点，六十！一个月就是一千八。”
“水电煤网费……”脑子里飞快闪过铂悦府那闪瞎眼的物业宣传单，“妈的，这破地方，物业费肯定贵得离谱！还有水电，中央空调……”我咬着后槽牙，心在滴血，“一个月……按一千五算！不能再少了！”
“应急金……”这两个字让我神经又绷紧了。天知道虎哥、张浩、苏薇薇，还有隔壁那个弹钢琴的神经病，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咬我一口？“必须多留点！越多越好！”我几乎是咬着牙给自己下命令，“至少……十万！不，十五万！这笔钱，打死都不能动！是保命的！”
生活费、固定开支、应急金……一笔笔像沉重的石头砸下来。
最后，那个最关键的数字终于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滚烫。
“两百三十万（总资产）减去五万（己付房租）减去应急金十五万……再减掉未来至少半年的生活费加固定开支……（1.8k + 1.5k）*6 = 一万九千八，算两万！”
“能动用的……一百九十三万！”
这个数字砸进脑海的瞬间，我呼吸都窒了一下。
一百九十三万！
不是纸上的数字，是真金白银！能买命，也能要命的钱！
这笔钱，一分都不能躺在银行里发霉贬值！它必须动起来！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只有钱生钱，生出更多的钱，我才能有更厚的盔甲，更锋利的刀，去对抗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
下一个“东风里”！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所有的恐惧和迷茫！对，就是它！那个在“上辈子”听人酒后吹牛时提起的、即将迎来拆迁暴富神话的老破小片区！位置，大概就在……城北那片快要被遗忘的工人新村？具体名字记不清了，但特征……
“筒子楼……红砖墙……快塌了的煤棚……还有……对！门口有个歪脖子老槐树！旁边好像是个早就废弃的小印刷厂！”
记忆的碎片在高压下被强行拼凑起来，带着模糊却致命的诱惑力。
就是它！利用这该死的“先知”，锁定它！吃掉它！
这个念头像一针强效肾上腺素，猛地注入我濒临崩溃的身体！一股近乎凶狠的力气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我撑着地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腰杆挺得笔首。
就在我眼神发亮，被这个疯狂又充满希望的“囤房”计划刺激得热血上头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电子音，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传了进来。
是电梯到达本楼层的声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捏紧！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像石头，猛地扭头，死死盯向大门猫眼！后背的寒毛“唰”一下，再次全体立正！
谁？！
是隔壁那个弹钢琴的神经病？还是……别的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屏住呼吸，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门外一丝一毫的动静。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脚步声。很轻，很稳。
不是一个人？好像……两个？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竟然清晰地停在了我的门口！
咚咚、咚咚咚……
心脏在我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我自己都怕门外能听见。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刷地一下退下去，留下冰凉的恐惧。
猫眼！看猫眼！
我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身体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一寸一寸地蹭到门后。冰冷的金属门板贴着我汗湿的额头。我踮起脚尖，眼睛颤抖着，一点点凑向那个小小的窥视孔。
视野先是模糊的色块，然后猛地清晰——
门外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映出两张脸。
一张脸，我他妈死都不会认错！
是苏薇薇！
那张总是挂着假惺惺甜笑、此刻却因为怨恨和某种急切的贪婪而扭曲变形的脸！她旁边站着的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保安制服，帽子歪戴着，眼神闪烁，透着一股子市侩的精明和讨好。
“就是这间！1608！刚搬进来那个女的！”苏薇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的信子，丝丝缕缕钻进我的耳朵，带着刻骨的怨毒，“张哥，你帮我盯着点！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哪来的钱住这种地方？！她那些钱肯定来路不正！”
那个被称作张哥的保安，搓着手，一脸猥琐的谄笑：“放心放心，苏小姐，这片儿我熟！一个刚搬进来的小丫头片子，翻不出浪！我帮您盯着！保证把她每天进进出出、见了什么人，都给您摸得清清楚楚！嘿嘿……”
嗡——！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灭顶的寒意，瞬间冲垮了我的天灵盖！
苏薇薇！她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还买通了保安？！
这铂悦府吹上天的安保，原来他妈的就是个筛子！
什么退伍兵！什么人脸识别！什么三重门禁！在金钱和关系面前，全是狗屁！我像个傻逼一样，花大价钱钻进的这个“保险箱”，在敌人眼里，根本就是西面透风的破帐篷！我的行踪，我的一举一动，在这些人眼里，恐怕跟现场首播没什么区别！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手脚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完了吗？刚逃出狼窝，又掉进虎穴？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是别人精心布置好的猎场？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求人不如求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世道，只有自己足够硬，才能活下去！
金融！法律！房地产！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我混乱的脑海！光靠那点模糊的“先知”记忆去赌房子？不够！远远不够！虎哥那种人渣背后有没有更深的势力？拆迁协议里的陷阱我看得懂吗？怎么用最少的钱撬动最大的杠杆？怎么保护自己到手的财产不被那些饿狼撕碎？
我他妈需要知识！需要武装到牙齿的专业知识！这比任何防盗门都管用！
这个念头像黑暗里劈开的一道闪电，瞬间驱散了部分恐惧，带来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
门外，苏薇薇和那个张保安似乎达成了某种肮脏的交易。张保安谄媚地点头哈腰，苏薇薇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的门板，才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向电梯。那个张保安则晃悠着，走向了走廊另一头，大概是回他的岗位。
危机暂时解除？不，这只是开始。
我像虚脱一样，后背重重地砸回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必须行动！立刻！马上！
我连滚带爬地扑向被我扔在角落的破手机，屏幕碎裂的划痕在灯光下很刺眼。手指因为后怕还在抖，但我强迫自己点开那个土黄色的图标——最大的线上图书商城。
搜索框。手指悬停。
“房地产投资入门……”
“二手房交易陷阱与法律风险规避……”
“金融杠杆原理与实操……”
“城市拆迁政策法规深度解读……”
一个个书名被我用力地敲进去。每敲下一个字，心头的寒意似乎就被驱散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自虐的亢奋。不够！这些远远不够！我需要更系统、更深入的东西！
我的目光扫过屏幕下方推荐的“精品课程”。
“零基础速成：房地产投资全攻略（名师在线）”
“法律小白必学：用《民法典》守护你的财产（资深律师主讲）”
“七天玩转金融杠杆：以小博大实战技巧（限时优惠）”
报名！全部报名！
我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儿，把那些价格不菲的线上课程一个个加入购物车。看着最终结算页面上那个跳动着的、足以让我肉疼好几个月的数字，我眼都没眨一下。
知识就是武器！这钱，该花！
“支付成功”的提示跳出来。
几乎在同时——
叮咚！
隔壁1607，那优雅流畅、带着点慵懒的钢琴声，毫无预兆地，再次响了起来。
叮叮咚咚……
熟悉的旋律，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钉在那堵隔开我和未知危险的墙壁上。新买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支付成功的页面刺眼地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钱花了，课报了。
但隔壁那催命的琴声，却像一盆混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瞬间扑灭了我心头那点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
这新靶场里的子弹，到底他妈会从哪个方向射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