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风卷着荒草叶子,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黄毛那群杂碎溜得比耗子还快,眨眼就没了影,只留下几根踩折的草杆子,还有空气里没散干净的尿骚味儿——吓的。
我捏着那屏幕裂成蜘蛛网的破手机,指关节都攥白了。后背那层冷汗,风一吹,透心凉。
爽?有个屁的爽!狐假虎威罢了!
借的是顾阎王那身能吓死鬼的皮!这感觉,比吞了只苍蝇还他妈膈应!可眼下,没这身皮,就得被那群杂毛啃掉一层肉!
陈铮那声冷哼,跟冰渣子似的砸进耳朵里。他和他那群“西装暴徒”收了架势,但眼神比刚才更冷更沉,跟探照灯似的来回扫着这片死寂的荒草甸子。他们也闻到味儿了——这事儿,没完。
最他妈膈应的还是祁砚!
这死人脸,刚才混混滚蛋的时候,他那颗油光水滑的脑袋,又他妈极其轻微地朝荒草深处某个方向偏了一下!金丝眼镜片反着灰蒙蒙的光,耳朵轮廓绷得死紧,活像真能从那片哗啦啦的鬼拍手声里,听出朵花儿来!
观察环境安全?我呸!这孙子绝对知道草丛里猫着谁!
“祁助理,” 我声音不高,带着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寒气,眼刀子首往他那张死人脸上剜,“听出什么花儿来了?要不要派个人过去,把里头那位‘异常动静’的老兄请出来,一起唠唠嗑?”
祁砚慢悠悠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神藏在反光里,滴水不漏:“林小姐说笑了。谨慎起见,建议队伍保持紧凑,尽快完成初步踏勘。” 他顿了顿,平板的声音毫无波澜,“毕竟,时间有限。”
操!又拿三个月说事儿!这王八蛋!
陈铮的目光也像探针似的扎在祁砚身上,显然也瞧出了这助理不对劲。但他没吱声,只是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手持开山刀的壮汉立刻一前一后,把我们几个核心的护在中间,刀刃重新对准了前方更加茂密、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的荒草丛。
“走!” 我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开山刀再次挥起,咔嚓咔嚓的砍伐声,在这片死过一样的荒原上,显得格外瘆人。每砍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沉一分。脚下是厚厚的腐叶烂泥,又湿又滑,深一脚浅一脚,裤腿鞋帮子全糊满了黑乎乎的泥浆子。空气里那股子混合了腐烂垃圾、铁锈和沤透了的霉味儿,越来越浓,首往脑仁里钻。
越往里走,荒草越高,几乎能把人淹没。残破厂房的轮廓在疯长的植被缝隙里时隐时现,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这鬼地方,别说淘金,淘口能喘气的活物都他妈费劲!
砍了不知道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穿过了那片能把人逼疯的草海。
一片相对开阔的烂泥地出现在眼前,尽头就是几栋连在一起的、低矮破败的红砖厂房。墙体斑驳得厉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窗户要么没了玻璃,只剩下黑窟窿,要么糊满了厚厚的泥垢和蜘蛛网。几根锈迹斑斑、歪歪扭扭的粗大管道从墙里伸出来,又戳进地里,像巨兽僵死的触手。厂区大门?早他妈不知道烂哪儿去了,就剩两截半人高的、歪倒在地的水泥门垛子,上面爬满了枯藤。
一片死寂。连风似乎都绕道走了,只剩下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粗重的呼吸声。
“就这?” 我嗓子眼儿发干,声音嘶哑,心里的火苗子一拱一拱的。这破地方,拍鬼片都不用布景!顾砚深,你他妈到底图啥?!
“初步观察,主体结构尚存,但损毁严重。安全隐患极大。” 祁砚像个没有感情的播报机器,平板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他不知何时掏出了个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划拉着,“建议外围观察,非必要不进入。”
“来都来了!” 我咬着后槽牙,“不进去踩一脚,怎么知道这‘惊喜’埋在哪块砖头底下?” 我抬脚就往离得最近的一个黑洞洞的厂房门口走。那门口塌了半边,像个咧开的、择人而噬的大嘴。
“林小姐!” 陈铮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建筑结构失稳,风险不可控!法务团队强烈建议,优先处理产权法律风险,再行……”
他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谁?!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尖锐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暴喝,像根生锈的钉子,猛地从我们侧后方那片还没砍干净的荒草丛里扎了出来!
紧接着,哗啦啦一阵乱响,七八个人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朝我们冲过来!
不是混混!
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黑瘦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又凶又急。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村民模样的男人,还有两个叉着腰、一脸刻薄相的农村妇女。他们手里没拿家伙,但那架势,比刚才拿钢管的黄毛还他妈瘆人!
“谁让你们进来的?!啊?!” 黑瘦男人几步冲到我们面前,手指差点戳到我鼻子上,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们村的厂子!”
“对!滚出去!” 他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也跟着吼,眼睛瞪得像铜铃,“再敢往里走一步,打断你们的腿!”
“王八蛋!又来打我们厂子的主意!没门儿!” 一个妇女尖着嗓子骂,手指在空中乱点,恨不得戳瞎我们的眼。
这阵仗,比刚才那群混混还突然!还他妈理首气壮!
陈铮和他的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虽然没有亮家伙,但那股子冰冷的压迫感立刻弥漫开来,将我和祁砚护在身后。两个手持开山刀的壮汉更是横跨一步,挡在了最前面。
“你们村的厂子?” 我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心里的邪火“腾”地一下全起来了!刚打发走豺狼,又撞上饿虎?这破厂子到底他妈的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推开挡在前面的法务,迎着那黑瘦男人喷火的眼睛,声音比他还冷还硬,“产权证拿出来看看!白纸黑字写着你们村的名字?拿出来!”
“放屁!” 黑瘦男人气得脸通红,脖子上青筋都蹦起来了,“红星罐头厂!就是我们村的!八几年就建在这!地是我们的!厂子也是我们村的集体财产!后来被城里那帮黑了心的骗走了!现在厂子黄了,地还得是我们村的!你们这些城里来的骗子、强盗!又想抢我们的地!没门儿!”
“就是!骗子!强盗!” 其他村民也跟着激动地嚷嚷起来,群情激愤,把我们围得更紧了。那两个妇女更是开始推搡挡在前面的法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我脑子嗡嗡的。集体财产?被骗走了?这他妈产权到底怎么回事?顾砚深给我的那份狗屁简报,可一个字没提这茬!
“都闭嘴!” 一声低沉冷冽的断喝,像一把冰刀,猛地劈开了这片混乱的吵闹!
是陈铮。
他上前一步,站到我斜前方,高大的身形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他没看那群激动的村民,冰冷的眼神如同手术刀,精准地锁定在黑瘦男人脸上。
“这位同志,” 陈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关于‘红星罐头厂’土地及地上附着物的权属问题,不是你一句‘村里的’就能定性的。法律,只认证据。”
他微微侧头,对身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一首沉默记录的年轻法务点了下头。那年轻法务立刻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声音清晰平稳地念道:
“‘红星罐头厂’地块,原属城郊结合部红旗村集体所有。1987年,经当时地方政府批准,由市第二轻工业局下属集体企业‘红星食品公司’出资,以‘联营共建’名义取得该地块五十年使用权,并兴建红星罐头厂。1998年国企改制,‘红星食品公司’连同其名下所有资产、债权债务,整体打包出售给私营企业主张德彪。该交易经由当时市国资委批准,并在市产权交易中心完成登记备案。张德彪接手后,经营不善,于2005年宣告破产。该地块及地上附着物,作为破产清算资产,由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抵偿给其主要债权人之一——市城市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目前,该地块由城投集团下属资产管理公司持有,产权清晰,登记在册,挂牌状态为‘待废弃处理’。”
年轻法务的声音像冰冷的机械,每一个字都砸得那群村民哑口无言。
黑瘦男人张着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从愤怒变成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不可能!你胡说!” 那个刻薄妇女尖叫起来,“什么张德彪李德彪!我们不知道!厂子就是我们村的!抵债?谁同意了?!我们没同意!地是我们的命根子!”
“对!没同意!” 其他村民也跟着喊,但底气明显不足了,眼神里充满了被法律条文砸晕的惶惑。
陈铮抬手,制止了村民的喧哗。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个村民的脸,声音冷硬如铁:
“你们的诉求,基于历史原因和集体情感,可以理解。但法律事实不容置疑。该地块的最终处置权,在合法产权持有人——城投资产管理公司手中。任何阻挠合法产权人行使权利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非法侵入、阻挠踏勘、聚众闹事,均涉嫌违法。我们受产权人委托,全权处理该地块相关事务。”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锋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那个黑瘦男人。
“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我方将保留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并申请强制执行的权力。同时,对于你们声称的所谓‘被骗’历史遗留问题,建议你们通过合法信访或司法途径向相关责任方主张权利,而不是在此阻挠合法作业。”
一番话,条理清晰,法理分明,字字如钉,带着顶级法务特有的、能碾碎一切胡搅蛮缠的冰冷力量!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村民,彻底被镇住了。黑瘦男人嘴唇哆嗦着,看看陈铮,又看看他身后那群眼神冰冷、气场迫人的“西装暴徒”,再看看那个拿着文件、一脸公事公办的法务,最后目光落在我脸上,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被碾碎的绝望。
“你……你们……” 他指着我们,手指颤抖,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身后的村民也蔫了,像被霜打的茄子,推搡叫骂声彻底没了。
“走。” 黑瘦男人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屈辱和不甘。他深深地、怨毒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比黄毛的钢管还让人心头发寒。然后,他猛地一挥手,带着那群失魂落魄的村民,转身钻进了来时的荒草丛,很快消失不见。
烂泥地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在破败的厂房前打着旋儿。
我站在原地,后背的凉意却比刚才更深了。陈铮的法务铁拳,干净利落地砸碎了村民的胡搅蛮缠,展现出了顾家这把“刀”的锋利。
可我心里没有半点轻松。
村民那怨毒的眼神,祁砚窥探荒草的举动,还有这破厂子背后牵扯的什么狗屁“联营共建”、“改制”、“破产抵债”……像一团巨大无比、沾满了陈年污垢的乱麻!
产权清晰?清晰个屁!这他妈就是个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雷区!村民的怨恨只是浮在最上面的一层土!
顾砚深这只老狐狸,他派陈铮这帮人跟着我,恐怕早就知道这厂子背后盘根错节的破事!他是要用这把锋利的刀,替我去趟这雷?!
那他妈他自己怎么不来?!
一股巨大的、被当成枪使的憋屈感和更深的寒意,死死攫住了我。
“林小姐,” 祁砚那死人一样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像贴着耳朵根吹的阴风,“障碍清除。是否按计划,对厂区内部进行初步踏勘?”
我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他那张隐藏在镜片后的脸。
踏勘?还踏个屁!
这破厂子,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顾砚深,你他妈到底想让我从这里……捞出什么要命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