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那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开门的声音,像一道无形的敕令,从村子中央祠堂的方向传来,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下。
堂屋里,那西具正准备将沈默撕成碎片的行尸,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齐刷刷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八只灰白色的、空洞的眼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黑暗,齐齐地,望向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祠堂。
那个将它们变成这副模样的、一切罪恶的源头。
一股比“饥饿”更深、比“守护”更强的执念,从它们的身上,缓缓地升起。
仿佛……有一个更高层级的指令,下达了。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主人行尸,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沈默。
它缓缓地转过身,迈开了那僵硬的、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紧接着,是那个女主人的行尸。
然后,是那个小男孩,和那个驼着背的老母亲。
它们不再理会屋子里的任何活人,不再理会那张被劈碎的饭桌。
它们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组成了一支沉默的、诡异的队列,一个接一个,迈着同样僵硬、迟缓的步伐,走出了这间它们执念了一晚上的屋子,融入了门外那片无边的黑暗里。
堂屋里,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沈默剧烈的喘息声,和王猛那因为剧痛而发出的、压抑的呻-吟。
沈默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他看着那西具行尸消失的背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
他赌对了。
这些行尸,不仅仅是怨灵。它们更像是这个巨大“养鬼局”里的“守卫”,它们的行动,遵循着某种被设定好的、固定的程序。
而“祠堂”,就是这个程序的最高指令。
“咳……咳咳……”沈默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势,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他知道,他们只是暂时安全了。
“王猛!”
他没有时间休息,挣扎着,朝着倒在血泊中的王猛爬了过去。
王猛的伤势很重,胸口那个凹陷下去的脚印,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脸色惨白如纸。
“妈的……”王猛看到沈默过来,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吐出了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老子……这次……是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闭嘴。”沈默的声音,沙哑,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还欠着一屁股赌债没还,阎王爷不收你这种穷鬼。”
他说着,看了一眼墙角那个昏迷的新人。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从地上,捡起了那把被自己扔掉的、锈迹斑斑的菜刀。
他走到了那个昏迷的新人面前。
“沈默……你……”倒在地上的王猛,看到他这个举动,瞳孔猛地收缩。
沈默没有回头。
他只是蹲下身,用刀,划开了那个新人的手腕动脉。
鲜红的、温热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沈默没有丝毫犹豫,他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浸满了那温热的血液,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回到王猛的身边。
“张嘴。”他命令道。
王猛愣住了。
“张嘴!”沈默低吼道,“这是活人的血!带着阳气!你现在内脏出血,阳气外泄,不补回来,就算那帮鬼东西不弄死你,你也得自己流血流死!”
这是他在那本《民俗志异》的某一页上,看到的一个偏方。
以血补气,以阳补阳。
王猛看着沈默那双布满了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他不再犹豫,张开了嘴。
沈默将那块沾满了鲜血的布,塞进了王猛的嘴里,然后,像拧毛巾一样,将里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挤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沈默也几乎虚脱。
他靠在王猛身边,两人像两条在岸上苟延残喘的鱼。
“林婉和那小丫头……她们去祠堂了。”王猛喘着粗气,说道。
“我知道。”沈默点了点头。
“我们……也得去。”王猛挣扎着,想坐起来,“她们两个,撑不住。”
“我知道。”沈默看着门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可现在,祠堂,是整个村子最危险的地方。”
“所有醒过来的‘东西’,现在,都在往那里赶。”
王猛沉默了。
他知道沈默说的是对的。
现在冲出去,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可不去,林婉和苏晓晓,就死定了。
“妈的。”王猛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们去死吧?”
“当然不能。”
沈默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具被他亲手了结的、己经开始变得冰冷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那具尸体的口袋里,摸索着。
很快,他摸出了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一个打火机。
他将打火机,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然后,他回头,看着王猛,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笑容。
“谁说,我们要去跟它们硬碰硬了?”
“它们去拜神。”
“我们就去……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