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声音,在“奈何桥”上空那片由数据流和怨气构成的、永恒的黄昏下,显得异常平静。
可就是这份平静,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王猛、林婉和苏晓晓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奈何桥”上,人影依旧绰绰,交易声、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可在这座巨大石桥的某个角落,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猛靠着冰冷的桥身,胸口因为剧烈的呼吸而起伏着。他看着沈默,看着他那张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漆黑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用那只完好的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林婉想去扶他,却被他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晃了晃,最终,还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像一头受伤的、不愿倒下的雄狮,重新站首了身体。
他咧开嘴,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在绝境中滋生的悍勇和自嘲。
“妈的……”
“老子这条命,都是你从那村子里捡回来的。”
“现在问我跟不跟?”
他伸出那只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手,重重地,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他妈的,还当不当我是你大哥?”
林婉沉默了。
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知何时己经沾上了血污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充满了审视和评估的目光,打量着沈默。
她的理智,她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
跟着沈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将不再是这个死亡游戏里,一个普通的、为了活命而挣扎的“判官”。
他们将成为“阎罗契约”这个庞大组织的头号敌人。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下一个副本里,那些越来越恐怖的鬼怪。
还有来自组织高层的、无孔不入的监视和算计。
甚至,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神出鬼没的“判官笔”。
这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可如果不跟呢?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座桥。看了一眼那些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判官,看了一眼那个刚刚被“饕餮”小队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踹下深渊的年轻人。
她知道,就算他们今天分道扬镳,她也逃不出这个巨大的牢笼。她迟早,也会在某一个副本里,像一只实验台上被解剖的小白鼠一样,在绝望和痛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既然横竖都是死。
那为什么……不选一条看起来,更刺激一点的路呢?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沈默,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冷静,那么的理智,像是在陈述一份病例报告。
“从生还率的角度分析,跟着你,我们的死亡概率,可能会从99%,上升到99.9%。”
“但是,”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我讨厌一成不变。”
“所以,算我一个。”
最后,只剩下了苏晓晓。
这个从头到尾,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所有人身后的女孩。
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那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沈默看着她,没有催促。
他给了她选择的权力。
几秒钟后。
苏晓晓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红肿。
可她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怯懦和迷茫。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澈而坚定的眼神。
她想起了那个在【血色校服】里,第一个站出来,为所有人指明方向的背影。
她想起了那个在【荒村古尸】里,用自己的血,为团队换来生机的男人。
她想起了那个在图书馆里,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为她争取时间的沈默。
她看着沈默,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哥,我刚兑换的那本《百鬼夜行录》,后面附带了一句话。”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它说,‘黄泉路上,独行者,死。’”
“我不想……一个人走。”
沈默看着眼前这三个神情各异,却都做出了同样选择的“队友”。
他那颗因为仇恨而变得冰冷、坚硬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那从今天起,我们‘守夜人’,就正式成立了。”
他说着,打开了团队面板,将团队的性质,从“临时”,改为了“永久”。
然后,他将那枚从【幽灵船】里得到的、属于那个高阶判官的加密数据芯片,拿了出来。
“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
“在下一个副本开始前,我必须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