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喧嚣与凉薄,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同沉寂了下去。
祠堂里,一盏孤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却也让角落里的阴影显得愈发深邃。
顾清薇跪坐在蒲团上,守着身前那口薄薄的棺材。棺材没有合上,她还能看到大长老那张安详得近乎解脱的脸。
白天的坚定与麻木,在深夜的寂静中,被一点点剥离。
悲伤,如同无孔不入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关心她的人,也走了。
三天后,她又该何去何从?是被家族强行塞进花轿,送给那头“五花肉”蹂躏,还是……履行自己之前的决定,用一根木簪,了结这可悲的一生?
绝望,像一张无边无际的黑网,将她牢牢罩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挂着的那枚黑色玉佩。这是大长老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是老人无声的陪伴。
她将玉佩紧紧地按在心口,闭上眼睛,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想从中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烛火摇曳,灯影幢幢。
就在顾清薇神思恍惚,意识都快要被悲伤与疲惫吞噬之际——
异变,陡生!
她掌心那枚一首冰凉如水的黑色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仿佛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啊!”
顾清薇惊呼一声,本能地想松开手,却发现玉佩像是长在了她的掌心,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洪流,猛地从玉佩中爆射而出,顺着她的手臂,野蛮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轰——!”
顾清薇的脑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随即,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了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正笨拙地用兽毛笔,在一张泛黄的兽皮上描画着奇怪的符号。
她“听”到了那个年轻人因又一次失败,而发出的、充满不甘与愤怒的低吼:“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灵根,就不能走上仙途!我不信!”
她“看”到那个年轻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一处塌方的山洞里,挖出了一本残破的兽皮书。
她“看”到他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点着油灯,废寝忘食地研究那本书,时而狂喜,时而苦恼。
她“看”到他因为一次实验失误,引来了小规模的天雷,被劈得浑身焦黑,像个乞丐一样狼狈逃窜……
她“看”到他老了,头发白了,回到了顾家,当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守护祠堂的长老……
这些画面,属于另一个人的一生,此刻却以一种无比真实的方式,强行塞进了她的脑海。信息量是如此庞大,如此驳杂,每一帧画面都带着那个人浓烈的情绪——不甘、执着、狂喜、失落、痛苦、以及……深深的遗憾。
“啊……!”
顾清薇的脑袋像是要被撑爆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这股庞大的信息洪流撕扯、碾压,即将彻底崩溃!
就在她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听”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终究……还是不行吗……”
这声叹息,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
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吞没。
“噗通。”
顾清薇身体一软,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迷。
在她失去意识的掌心,那枚漆黑的玉佩,在昏黄的烛光下,闪过一抹极其微弱、却又深邃无比的幽光,随即又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样子。
祠堂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摇曳的烛火,和棺材里那张带笑的脸,见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