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断绝。”
西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将顾清薇脑海中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她失魂落魄地走下高台,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原本拥挤的人群,在她面前像摩西分海般,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那不是尊敬,而是躲避,仿佛她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
窃窃私语声,此刻也变得肆无忌惮,毫不掩饰地钻进她的耳朵。
“啧啧,我还以为三房能翻身呢,结果出了个绝世废物。”
“真是丢人现眼!你看三长老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可不是嘛,还不如刚才那个叫明宝的小胖子呢,人家好歹还是块能和泥的土,她这块,是连水都渗不进去的石头疙瘩!”
这些话语,比刀子更伤人。顾清薇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流云锦裙,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一个火红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是顾清月,她被一群兴奋的族人簇拥着,像众星拱月般,脸上挂着得体而温婉的微笑。
她停在顾清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妹妹,别太灰心。大道三千,仙路不通,不代表人生就没了活路。就算不能修仙,将来找个富裕的凡人嫁了,相夫教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是一种福气。”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却字字诛心。在修仙家族里,让一个族女去嫁给凡人,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驱逐和羞辱。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大小姐真是心善啊!”
“是啊,还懂得安慰这个……安慰她。”
顾清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一言不发,只想绕过去。
顾清月却向前一步,看似亲昵地靠近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蛇信般冰冷的声音轻声说:
“不过,你也只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早就说过,废物终究是废物,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
说完,她首起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圣洁表情,在众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顾清薇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句刻薄的话,像一条毒蛇,钻进了她的心里。
回家的路,比来时漫长了十倍。父亲顾长松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步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像是在急于甩掉身后的耻辱。母亲林氏则用丝帕捂着脸,低声啜泣,与女儿隔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一家三口,仿佛三座孤岛。
“砰!”
回到家中,院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压抑到极致的气氛终于爆发了。
顾长松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清薇,他一把将桌上的青瓷茶具挥扫在地!
“噼里啪啦——”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他压抑己久的怒吼:“我们顾家的脸,几百年的脸面,今天都让你一个人丢尽了!”
母亲林氏的哭声也陡然拔高,她瘫坐在椅子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诉的对象却不是安慰女儿,而是自怨自艾:“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以后在家族里,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她哭的不是女儿的未来,而是自己破碎的虚荣和希望。
顾清薇站在一片狼藉的中间,像一个提线木偶。父亲的怒骂,母亲的哭嚎,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站着,承受着这一切。
是啊,一块不会发光的石头,有什么资格哭泣呢?
当晚,那个早上还对她嘘寒问-暖的侍女小翠来送饭。没有了精致的托盘,只有一个破了口的粗瓷碗。
“哐当”一声,小翠将碗重重地顿在桌上,里面的汤水都溅了出来。碗里,只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一小撮黑乎乎的咸菜。
“小姐,吃饭了。”小翠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声“小姐”叫得比“喂”还难听。
她转身离开时,顾清薇清楚地听到她压低了声音,对门口另一个探头探脑的丫鬟嘟囔着:
“哼,还当自己是小姐呢。废物,就该吃废物的饭。”
声音不大,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清薇心中紧绷的弦。
她没有哭,也没有发怒。她只是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冰冷的稀粥,一口一口,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咸菜很涩,粥水很凉,一首凉到了她的心底。
夜深了。
顾清薇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窗外,连月光都吝于洒进这间充满绝望的屋子。
她一夜无眠。
没有哭泣,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愤怒。她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大块。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