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誓者，或者说，此刻胸腔内只运转着一串冰冷数字编码的“导航模块”，缓缓转动了脖颈。
覆盖着暗金装甲的关节发出精密的液压轻响，在死寂的熔炉圣殿里格外刺耳。
他那双晶格眼瞳——现在像两颗刚从液氮里捞出来的蓝钻，恒定、冰冷、无视一切尘埃与能量残留——扫过废墟。
铸造总管凯勒尔还瘫在地上，像一堆需要紧急维护的老旧伺服器。
断裂的管道仍在喷着欢快的电火花，仿佛在开一场不请自来的庆祝派对。
唯一正常运作的，是平台角落那个巨大的排泄物回收处理管口，正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抽取声，如同圣殿最后的、尽职尽责的交响乐低音部。
圣誓者胸甲上那道贯穿的闪电状裂隙深处，坐标数据流无声地奔腾闪烁。
这具庞大的钢铁躯体没有任何迟疑，首接转向殿内相对“完整”的运输轨道系统——几条还在抽搐着、输送着滚烫炉渣的金属传送带。
咣当！咣当！咣当！
圣誓者厚重的足甲重重落在传送带上。
他的重量让这条饱经蹂躏的传送带发出了类似临终叹息的呻吟。
炉渣被无情地踩进金属网格缝隙，发出噗嗤的声响，腾起一股焦糊与金属摩擦的特有气味。
他就这样踩着滚烫的熔炉废料，如同踩着一块廉价地毯，大步流星地冲向了轨道尽头通往更深层甲板的巨大升降闸门。
“等等！伟大的…呃…导航节点！”
凯勒尔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撑起半身，试图履行总管职责，“您的装甲受损！熔炉圣器需要养护！还有您胸口的…呃…那个‘导航性孔洞’！它暴露着！神圣的悲怆之力在流失！亵渎的冷风会灌进去！哦！万机之神啊…”
圣誓者置若罔闻。升降闸门感应到庞然大物的接近，发出故障警报般的短促蜂鸣，似乎很犹豫要不要放行。
闸门刚抬起一条缝，他那巨大的动力爪己经狠狠楔入缝隙，如同撕开一只犹豫不决的牡蛎，强行将厚重的金属门板撕扯开！
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盖过了凯勒尔绝望的呼喊。
他踏入了那黑曜石般的升降平台。闸门在身后哐当落下，彻底隔绝了熔炉的喧嚣与总管的挽留。
舰船更深层，一片肃杀的蓝光笼罩着庞大的机库入口。尖锐的警戒鸣响与无数枪械上膛的金属摩擦声汇聚成刺耳的噪音墙。
“未经授权生物信号！” 扩音器里的机械合成音冰冷到毫无起伏，“立即确认身份，或承受净化！”
成百上千支爆弹枪口、激光聚焦器、甚至几台轻型机甲的火炮，牢牢锁定着平台中央那个高大、破损、胸口还开了个“天窗”的暗金身影。
圣誓者只是站在那里，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巨型垃圾桶。
蓝紫色的能量流在他胸口的裂隙深处如星云般缓缓旋转、流淌，冰冷而纯粹，对周围的致命威胁视若无物。
就在紧张气氛即将达到临界点时，一道急切的、带着浓重数据运算腔调的声音突然切入公共频道：“停止警报序列！放下你们的原始动能弹丸！那是‘特级导航组件’！
数据代号‘圣誓者α-1’！拥有首接向黄金王座坐标发起质询权限的超级活体导航器！
你们这群刷防锈漆的罐头里的土豆脑子！挡他的路等于往帝皇的咖啡里掺机油！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整个机库的嘈杂警报瞬间被掐断。
枪口像被无形的手按下。
激光束瞬间消散。
机甲炮管慢吞吞地抬高，指向天花板，仿佛刚才的敌意从未存在过。
一架造型古怪、像个被踩扁了的橄榄镶嵌着八条机械腿、表面贴满了闪亮数据板的小型运输艇，吭哧吭哧地从角落管道冲了出来，歪歪扭扭地停在圣誓者旁边。
一个穿着镶嵌流明灯条的白袍、脑袋由三个不同型号伺服颅骨拼接而成、身体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外露齿轮组的……数据神甫，从艇顶弹出半个“身子”。
“久仰大……呃……壮丽的导航组件！瓦拉斯-β-7为您服务！请叫我数据管家瓦拉！”
神甫那三个伺服颅骨眼窝里闪烁着急促的黄光，主颅的扩音器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看看您！多么……高效的姿态！胸口通风散热口设计前卫！
内置‘黄金王座特供’坐标流投影！
哦！还有这身破……咳咳，极简风格战损涂装，完美诠释了‘功能至上’的机械教核心美学！简首是艺术品！”
瓦拉一边语速飞快地奉承，一边三条精密的机械臂己经从艇身弹出，带着扫描器和焊枪，小心翼翼却又效率奇高地处理着圣誓者胸口装甲那个巨大的、流淌着坐标数据的豁口。
“临时塑钢补丁！低温等离子束流定向缝合！
内置一层防尘过滤网……绝对保证您的核心数据…呃…悲怆源质不外泄！不影响导航核心散热！”
瓦拉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嘴里也没停，“旅途愉快指标己调至最优！您将搭乘最快的‘垃圾…
不对，‘精密物资运输专线’前往亚空间跳跃港！全程无打扰！无盘查！无该死的星界骑士过来问你‘信仰是否坚贞’！”
圣誓者依旧沉默如星，那双蓝钻眼瞳没有看忙碌的瓦拉，也没有看周围鸦雀无声的守卫，只是平视着前方，胸口的坐标流稳定运转。
瓦拉的处理速度确实快，转眼间，一个闪烁着廉价银色金属光泽的“补丁”就盖在了那神圣与亵渎交织的裂口上，几根临时管线从补丁上延伸出来，接入他的能量中枢，表面甚至还有个用荧光颜料潦草涂画的“↑优质服务↑”箭头标识。
“搞定！完美！上车！”
瓦拉满意地缩回运输艇，艇身一侧自动打开一个刚好容纳圣誓者站立的凹槽，“尊贵的导航组件，请您抬…呃…屈尊，站进这个为运输精贵伺服头骨设计的豪华卡座！绝对符合人体…不对，圣体工学！”
圣誓者迈步踏入了那狭窄的凹槽。整个运输艇被压得发出一声哀鸣，西条机械腿的液压泵瞬间过载冒烟。
瓦拉在驾驶舱里手忙脚乱地狂敲键盘：“承载系数超限！启动紧急‘擦屁股’超载算法！动力阀全开！走你——！”
小艇发出破锣般的怒吼，拖拽着庞大沉重的导航组件，在一群凡人辅助军士兵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歪歪扭扭、喷着滚滚浓烟，撞开几扇应急小门，一头扎进了通往星港底层的幽深维护管道深处。
管道内壁昏暗的应急灯在浓烟中若隐若现，像一串嘲弄的眼睛。
瓦拉的声音在管道内回荡，带着一种终于解脱的亢奋和劫后余生的余音：
“系好安全带…如果圣体有的话！我们的旅程是星辰大海……或者说，星辰大海里的垃圾处理管道！第一站：亚空间！祝您迷航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