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院冶场。
刘全正挥舞着锤头,叮叮当当地打着铁。
然而此刻他显然心不在焉,父亲前来看望他时,他将这里的事和盘托出。
当时作头就在一旁,满脸不屑地听着父子俩的对话。
刘全心里既不信父亲的话,又隐隐抱有一丝期待。
连锤子挥下去都绵软无力,好几锤首接砸在铁砧上,反弹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
作头在一旁看不下去,沉声道:“刘全,副监对你的关照,你最好放在心上。要是再这么有气无力,我可就去禀报副监了。”
刘全没理会作头,仍在琢磨父亲的话:“我去找小胜吧,他跟县令关系匪浅。”
是安慰我吗?就他?以前还是个败家子,能跟县令大老爷有交情?
可如果刘胜跟县令没关系,又有谁能救我出去?
作头见刘全不理睬自己,顿时动了怒,上前攥住他握锤的手。
恶狠狠对着刘全道:“我劝你乖乖打铁完成任务,别听你爹那泥腿子胡说八道。谁也救不了你,朝廷的命令最大!”
“你要是再这么敷衍,耽误了朝廷差事,不光是你,连你爹和村子都要受牵连!” 作头最后警告道。
听到可能连累双亲和村子,刘全终于收回心神,面无表情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牵涉旁人,我打就是了。”
作头见威胁奏效,得意地笑了,转身走到一旁放置的凳子坐下,喃喃道:“小样,还治不了你?乖乖给我打铁吧,还想出去单干?你走了谁干活?”
刘全收敛心神,恢复了 “一锤八十” 的劲头,低头继续打铁。
作院外,杜县令带着刘胜和几个衙役来到门口。
守门的吏员十分诧异,这位县令大人似乎从未来过作院,今日怎么突然到访?
他连忙迎上去行礼:“县令大人。”
杜子腾没应声,只用命令的口吻说:“带我去见你们林副监。”
守卫闻言支支吾吾:“副监…… 副监出门了,应该是外出办事了。”
杜子腾察觉异样,眉头紧锁,语气更严厉了:“那带我进去等他回来,他不回来我不走。”
“实在对不住,大人,” 守卫苦笑着,却还是恭敬地领着杜子腾等人来到副监的办公房。
吩咐人上了茶水,自己则匆匆跑了出去。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提着裤摆,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来到杜子腾前面行礼时,额头上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
杜子腾看着他,眉头微蹙,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林副监真是忙啊,本官想见你,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林副监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躬身拱手:“不敢不敢,刚才在外办事,听闻大人来了,立刻就赶回来了。”
杜子腾冷笑一声:“林副监莫不是在跟哪位女子办事?不然怎会一身香水味?”
林副监刚擦掉的汗珠瞬间又冒了出来,他连忙上前一步,腰弯得更低,想开口解释。
杜子腾早己怒火中烧,执勤期间逛青楼?若不是有所顾虑,定其玩忽职守之罪。
于是强压怒火,冷声问道:“作院里是不是有个叫刘全的?”
林副监心里咯噔一下,结巴道:“似…… 似有此人,应该是通过‘和雇’进的作院。”
“我听说他想辞工回乡,你们不同意,还以朝廷的名义给他安排了双倍的铸造任务?”
“这…… 这是谣言,绝对是谣言!”
“是不是谣言,本官自会查明。带我去冶场。” 杜子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事己至此,林副监只得忐忑地领着众人前往冶场。
走进冶场外院大门,只有零星的打铁声。
刘胜疑惑:怎么没听见热火朝天的叮叮当当声?
杜子腾隐隐也想到了什么,催促林副监快走。
进了冶场,只见三个人在挥锤打铁,还有一名类似监工的人坐在一个男子身后两米开外的凳子上。
那监视的作头看到杜子腾等人,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跑过来行礼。
他见副监一个劲地朝自己使眼色,开始还想不出所以然来。
只听杜子腾沉声道:“把刘全叫来,本官有话问他。”
作头心头一震:完了,这乡下小子真跟县令有关系?副监使眼色是因为此事?
他不敢违抗命令,忐忑地走到刘全背后,拍了拍他,见刘全没反应,又用力拍了拍。
刘全猛地转身,眼神带着怒意吼道:“我说了会好好打铁!别再用我家人和村子威胁我!”
作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呆立当场,半晌才沙哑着嗓子说:“不…… 不是,县令大人要见你。”
刘全瞬间清醒,怀疑自己听错了:“谁?谁要见我?”
“县令大人,就在那边,你赶紧过去吧。” 作头凑近他,低声警告,“别乱说话。”
刘胜听见刘全愤怒的吼声,又看见作头的小动作,冷眸微眯。
刘全望向杜子腾,又看到一旁的刘胜,心中猛地一动,激动地上前跪下:“草民刘全,拜见大人。”
“起来说话。” 杜子腾语气平静道,“听刘胜小友说你在这里受到不公平待遇,说说吧。”
刘全站起,目光扫过刘胜,见他点头示意,便定了定神。将自己从申请辞工回乡,到被安排双倍 “朝廷任务” 的经过娓娓道来。
林副监和作头在一旁听着,额头不断冒汗,而杜子腾的脸色越发铁青。
“刘全说的,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杜子腾沉声问此时低头不语的二人,见二人不敢搭话他便知道刘全所说非虚。
语气明显带着克制沉声说:“现在刘全辞工回乡,还有什么问题?”
“没…… 没问题,大人!都是这作头从中作梗,他骗我说刘全看不起作院的工作,我才听了谗言刁难他的!”
林副监说着,突然挥拳砸向作头的嘴巴,“我打死你这小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别说杜子腾还没反应过来,刘胜也是被这一举动镇住了/
电光火石间作头己被砸晕在地,几颗牙齿散落一旁。
待林副监被反应过来衙役拉开后,还抬脚想踢向昏迷的作头。
“够了!你眼里还有本官吗?” 杜子腾厉声喝道。
刘胜看着眼前这位微胖的林副监,诧异于他敏捷的身手竟与体型形成反差。
“大人,卑职糊涂,被这小人蒙蔽了!卑职知错,这就给刘全写解雇文书!”
杜子腾看着他,似乎在权衡利弊,没有立刻开口。
刘胜看出他的顾虑,这人要么是心腹,要么有背,才让身为县令的杜子腾没有立马做出处置他的决定。
刘胜心里也权衡着,对于这种不确定因素,没办法,谁叫他现在就是个臭卖香水的。有钱无势,不过跟这林副监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于是刘胜主动开口,“看林副监也是被小人蒙蔽,如今迷途知返,把我堂哥的解雇文书办好,这事就算了吧?”
林副监闻言,于是有点诧异,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沉稳、知进退,是个人物。
杜子腾本就有些顾虑,见刘胜如此通情达理,便顺坡下驴。
“看在刘胜小友的说情份上,此事不再追究。你去把刘全的解雇文书拿来,这个作头搬弄是非、狐假虎威,不能再留在作院了。”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林副监去准备文书时,杜子腾拉着刘胜到一旁低声说:“这林勇身份特殊,不好撕破脸。而且后面废铁的事,你们还要打交道。”
“我明白,” 刘胜拱手行礼,“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要统筹全局,难免有身不由己之处。今日之事能处理成这样,我己十分感激!”
杜子腾欣慰地拍了拍刘胜的肩膀,这年轻人竟如此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