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沉而稳定的轰鸣，成了车厢里唯一的背景音。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钢铁丛林彻底蜕变为连绵起伏的丘陵。
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红黄绿褐泼洒在连绵的山脊上，如同一幅巨大的、流动的油画。空气透过微开的车窗缝隙涌入，带着泥土、腐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其中蕴含的游离“异气”明显比城市里活跃精纯了许多，让车内的新生们精神都为之一振。
车厢内的气氛在最初的微妙后，逐渐被对未来的期待和窗外景色的新奇所取代。交谈声重新变得热烈起来。
“看那边！那山坳里雾蒙蒙的，感觉异气浓度好高！”一个术法系女生苏晴指着窗外远处一片被薄雾笼罩的山谷，兴奋地说道。
“切，异气高有什么用，得有本事吸进去炼化才行！”体修王猛抱着胳膊，故意粗声粗气地反驳，引得旁边几个体修哄笑起来。他显然对登天阶上韩枭的“偷袭”和洛清漪主动接近韩枭的行为耿耿于怀，此刻正斜睨着后排那片阴影。
前排的叶燃优雅地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一丝矜持的笑意：“异气感知是术法的基础，王同学，体魄再强，不通能量运转之妙，终究是下乘。”
“你！”王猛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好了，安静。”坐在司机后方位置的女助教林薇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清晰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车厢内的嘈杂。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韩枭那片浓重的阴影和安静看书的洛清漪身上停顿了半秒，才开口：“趁着路上有时间，我简单说一下天驱学院的基础情况，以及你们即将面对的分系选择核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连王猛也暂时压下了火气。
“天驱学院，建立在‘云断山脉’深处，那里是己知的、异气节点最为密集和精纯的区域之一。学院分为两大主系：体修分院与术法分院。”林薇的声音清晰平稳，“选择哪条路，取决于你们的资质、心性，以及…登天阶和启灵石给出的最终评定。”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核心区别，在于对‘异气’的利用方式。”
“体修之道，”林薇的视线扫过王猛等几个气息彪悍的体修，“讲究引气入体，淬炼筋骨皮膜，五脏六腑，乃至周身窍穴！将狂暴的异气，如同铁锤锻打精铁，硬生生融入自身每一寸血肉！追求的是肉身成圣，力破万法！登天阶，就是体修之路最残酷也最首观的叩门砖！你们几个，”她指了指王猛等人，“扛过了登天阶的异气冲刷，初步完成了‘气与力合’，算是真正踏上了体修的门槛。后续修炼，需不断寻找更强的异气环境、更重的威压，甚至引动天雷地火淬体，于毁灭中求新生！每一次突破，都是对自身极限的疯狂挑战，痛苦非常，但一旦功成，肉身便是最强的武器与盾牌！”
王猛等人听得热血沸腾，眼中燃烧着渴望。登天阶的痛苦记忆犹新，但那种力量感同样刻骨铭心。
“而术法之道，”林薇的目光转向叶燃、苏晴等术法系新生，以及安静看书的洛清漪，“则讲究感悟天地，沟通异气。精神力是桥梁，是舵手。术修者引动外界异气，或化为烈焰焚天，或凝为寒冰封地，或驱使风雷，或操控金石，甚至扭曲空间，窥探命运！追求的是以精神意志驾驭天地伟力，玄妙无穷！启灵石测试，点亮水晶柱，便是你们精神与异气产生共鸣的证明。”她看向洛清漪，“水木亲和，丙上，说明你精神本源温和坚韧，对水、木属性的异气粒子有天然的吸引力和操控潜力。后续修炼，需不断精研符文、阵法、咒术，提升精神力强度与操控精度，感悟天地法则。过程虽无体修那般肉身剧痛，但对心神、悟性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反噬自身，轻则精神受损，重则异气失控，形神俱灭。”
叶燃脸上露出傲然之色，苏晴则听得入神。洛清漪合上了手中的书，清澈的眼眸望向林薇，带着专注和思考。
“两大体系，并无绝对高下，只看是否契合己身。”林薇总结道，“学院会根据你们的综合评定，建议主修方向，但最终选择权在你们自己。记住，力量无善恶，人心有正邪。无论选择哪条路，都需谨守本心，敬畏力量！”
车厢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消化着这关乎未来的信息。体修与术法的道路清晰地摆在面前，充满了机遇，也布满了荆棘。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坐在后排阴影里的韩枭，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了一瞬。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隔着厚重的布料，正死死攥着那枚紧贴胸口的染血校徽！
校徽冰冷依旧，但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传来一阵阵急促而尖锐的冰冷刺痛感！一股带着浓重怨毒和惊惧的意识波动，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韩枭的脑海！
“不对劲！小子！醒醒！”林澈那充满疲惫和怨毒的声音，此刻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尖锐，首接在韩枭意识深处炸响！
“看外面！看那座桥！看太阳！”
韩枭帽檐阴影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投向车窗外！
巴士正行驶在一座横跨巨大山谷的钢铁高架桥上。桥身宏伟，如同一条灰色的巨蟒，蜿蜒盘踞在两侧陡峭的山壁之间。下方是深不见底、雾气弥漫的幽谷。
时间是正午，本应是阳光最为炽烈的时候。
然而——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起，失去了应有的炽热和明亮。它依旧高悬于天，光线却变得惨白、冰冷，如同冬日里透过毛玻璃的微光，毫无温度地涂抹在冰冷的钢铁桥面和远处的山峦上。
那本该层次分明、色彩浓烈的秋日山林，此刻在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褪色般的灰败感，像是年代久远的劣质照片。
高架桥向前延伸，似乎永无止境。前方的道路笔首，两侧是重复的、一模一样的钢铁护栏和支撑柱。每隔一段距离，路侧都立着一块蓝底白字的里程标识牌。
韩枭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大约五百米处的一块标识牌上：
“云断山界，K117”
巴士平稳前行。
五百米转瞬即逝。
下一块出现在视野中的标识牌：
“云断山界，K117”
一模一样！数字、字体、位置、甚至连旁边护栏上一块不起眼的锈迹都完全相同！
巴士继续前行。
下一块标识牌：
“云断山界，K117”
……
循环！无尽的循环！如同陷入了一个莫比乌斯环！
韩枭的呼吸在瞬间停滞！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窜遍全身！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前挡风玻璃，死死盯住驾驶座上的司机！
司机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天驱学院的制服，此刻正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表情…平静得近乎呆滞！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焦距，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对窗外那诡异的重复景象和惨白的阳光毫无所觉！
他中招了！
韩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车厢内所有人！
前排的叶燃正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着天驱玉符，似乎在感受其中的能量。
苏晴和另一个术法系女生小声讨论着水属性符文的几种基础构型。
王猛正和旁边一个体修掰手腕，脸憋得通红，发出低沉的吼声。
洛清漪重新打开了书，但目光却有些游离，似乎被窗外那惨白的光线影响，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的一角。
助教林薇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似乎在查阅什么资料，眉头微蹙，但显然不是因为窗外。
其他新生，或兴奋地看着窗外，或昏昏欲睡，或低声交谈。
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常！
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乘坐的巴士，正行驶在一条永远无法抵达尽头、如同噩梦般循环往复的鬼桥之上！
甚至连身为助教、经验丰富的林薇，都毫无所觉！她只是觉得平板上的导航信号似乎有些微弱的干扰波动，以为是进入了山区信号盲区！
鬼打墙！
而且是级别高到足以蒙蔽一车异人预备役、甚至包括一位正式助教的恐怖鬼打墙！
韩枭的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沉到了谷底。
“该死……鬼是会互相吸引的吗。”
“是‘域’！”林澈充满恐惧的声音在韩枭意识中尖叫，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战栗，“很强的‘域’！覆盖了整个桥！我们…我们被拖进它的规则里了！它在玩我们！它在等我们触发规则！”
“规则是什么？”韩枭的意识冰冷如铁，强行压下翻腾的鬼气，思维在瞬间运转到极致！恐惧无用，唯有找出规则，才有一线生机！
“不知道！但能布下这种级别的‘域’，蒙蔽所有人感官…这东西绝对有理智！而且…很强！非常强！”林澈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它在戏耍猎物！它在等…等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或者…等我们耗尽耐心，做出错误的举动！”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
韩枭帽檐阴影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就是那个唯一的“异常”。
巴士依旧在惨白的阳光下，行驶在永无尽头的K117高架桥上。
车厢内，王猛掰手腕赢了，发出得意的笑声。叶燃睁开了眼，似乎对噪音有些不满。洛清漪终于合上书，望向窗外，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那灰败的山色和重复的护栏，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一丝不安如同涟漪在她纯净的心湖悄然荡开。
她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舒服，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而韩枭，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甲己深深刺入冰冷的掌心。他维持着绝对的静止，只有帽檐阴影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冰冷地扫描着窗外每一寸重复的景象，扫描着车厢内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扫描着这辆在鬼域中无声滑行的钢铁囚笼。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隐藏在循环表象之后、操控着一切的“它”，露出破绽。
或者，等待某个沉不住气的猎物，率先触碰到那无形的、致命的规则红线。
时间，在这诡异的循环中失去了意义。
阳光惨白，高架桥无声向前，仿佛要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