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空气如同凝固的油脂,死死糊在众人的皮肤上。
韩枭那句「墨菲定律」的低语尚未消散,角落里的女人喉咙里骤然爆发出一声被掐断的尖叫——
一只枯槁、青黑的手爪,无声无息地从她身后浓稠的黑暗里探出,铁箍般扼住了她的脖颈!
“呃啊——!”
惨呼戛然而止,被掐成破碎的嗬嗬声。
女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拖离人群,双脚离地,像一片破布般甩向那根最粗大的石柱。
她的身体与冰冷石面撞击,发出沉闷的骨裂声。
腥甜的血雾瞬间喷溅在墨黑的石柱表面,蜿蜒流下,勾勒出地狱的图腾。
“是鬼!真…真的有鬼!”
人群炸开了锅,恐惧的毒液瞬间注入每一根神经。
有人狂乱地嘶吼,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空荡。
绝望如同瘟疫蔓延。
韩枭的眉头在阴影里蹙紧,如刀锋刻出的沟壑。
他脚下无声,身形如同退潮的暗影,悄然后撤,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石柱与墙壁夹角那片最浓郁的黑暗里。
冰冷的石壁紧贴着他的脊背,传递着亘古的死寂。
那鬼僧的身影彻底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它披着褴褛的僧袍,颜色早己褪成尸骸般的灰败,干枯的骨架撑起破布,每一步踏在石地上都发出枯枝断裂般的“咔哒”声。
它低垂着头颅,脖颈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看不清面容,只有两簇幽绿色的磷火在深陷的眼窝中燃烧跳跃,死死锁定着石柱上抽搐的猎物。
女人徒劳地踢蹬着双腿,喉咙被挤压变形,只能发出濒死的漏气声。鬼僧那枯爪般的手猛地插下!
“噗嗤!”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筋肉撕裂声,几根惨白的肋骨被硬生生扯断挑出……
女人身体剧烈地一挺,瞳孔瞬间扩散,生命的光辉熄灭。
鬼僧低下头,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嘴咧开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弧度,对着尚在抽搐的温热尸体,贪婪地啃噬下去。
“跑!上楼!”
一个穿着破烂作战服的猎鬼者目眦欲裂,爆发出最后一点勇气,嘶声狂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残余的十几人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绝望的推搡中涌向那盘旋而上的漆黑石阶。
“焚!”
一个似乎是低阶术士的男人在奔逃中猛地回身,脸色煞白却眼神决绝。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灵力喷在手中仅存的一张赤红符箓上。
符箓瞬间燃起炽白色的烈焰,化作一条咆哮的火蛇,撕裂黑暗,首扑那正在啃噬的鬼僧!
火焰撞上灰败僧袍的刹那,异变陡生!
鬼僧并未躲闪,反而停止了啃噬的动作,那颗扭曲低垂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诡异的角度抬了起来。
“嗡……”
一声沉闷、宏大,却空洞扭曲的佛号,如同从腐朽的铜钟内部震荡而出,瞬间充塞了整个地下空间! 没有具体的经文,只有纯粹的、扭曲的“佛念”!
炽烈的火蛇撞入这片无形的音波领域,如同撞上无形的泥潭。
狂暴的火焰竟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寸寸分解、湮灭……
不是被扑灭,而是被一种更高层级的力量强行“化解”,还原成点点飞散的、黯淡的橘红色火星,迅速熄灭在冰冷的空气中。
“吼——!”
化解了攻击的鬼僧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亵渎佛号的怨毒。
它猛地抛下残破的尸体,灰败僧袍无风自动,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
带着刺骨的阴风,朝着奔逃的人群猛扑而来,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拖曳的残光!
“冰魄!冻住它!”
“定身符!快!”
混乱中,带着哭腔的嘶吼此起彼伏。
几道冰蓝色的寒气和数张闪烁着微弱黄光的符箓仓促打出,勉强交织成一层薄薄的束缚网。
咔…咔咔……
冰霜迅速在鬼僧的僧袍和的枯骨上蔓延,定身符的黄光也短暂地钉住了它的动作。
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微弱欢呼。
然而,欢呼声未落,异变再起。
被冰封定身的鬼僧躯体内部,猛地传出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骨骼爆裂声!
“噗!噗!噗!”
它被冰霜覆盖的躯干、西肢,甚至那颗低垂的头颅上,竟然同时撕裂开无数道狰狞的裂口!
一只只同样枯槁、缠绕着褴褛灰布的手臂,如同腐败土壤中钻出的恶竹嫩芽,带着淋漓的污血和粘稠的黑气,疯狂地从那些裂口里生长出来!
转瞬之间,一个鬼僧,竟在冰霜和符光中分裂增殖成七八个形态扭曲、肢体纠缠的怪物!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由枯骨、灰布和怨念组成的、蠕动着的亵渎肉团!
每一个分裂体眼窝中的磷火都疯狂跳跃着,锁定了前方奔逃的“食物”!
“再生…分裂?!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规则!规则!我们到底触犯了什么?!”
“不!即使没有规则,我们找到它的本体,也可以一击必杀……”
“本体在哪?老李头,你是不是被吓傻了!逃命要紧啊……”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逃!
只有逃!
向着那不知通向何处的黑暗楼梯!
韩枭缀在人群最后方,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过前方每一个奔逃的背影。
先前那个揉着太阳穴、右手习惯性虚握的高大汉子就在他左前方不远处,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就是现在!
韩枭动了。
脚下石阶仿佛只是他借力的幻影,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近乎消失的残痕。
没有一丝风声,没有任何预兆,他的右手五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吞噬光线的粘稠阴影。
如同最锋利的淬毒匕首,悄无声息地、精准无比地,从侧后方狠狠贯入了那大汉毫无防备的后心!
“呃?!”
大汉前冲的势头猛然顿住,脸上瞬间被难以置信的空白和剧痛覆盖。
他艰难地、一点点扭过头,充血的眼珠死死盯住身后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而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 “你…白…善……”
他想起了那个在事务大厅惊鸿一瞥、代号“白霄”的煞星,更想起了此人之前那悲天悯人的“善苗”之称,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愤怒撕裂了他的意识。
“噗嗤!”
韩枭的手猛地抽出!
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和几块碎裂的胸骨碎片。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颗仍在微弱抽搐的、温热的、沾满滑腻血浆的人类心脏!
那颗心在他指缝间徒劳地搏动了两下,便彻底归于死寂。
“嗬…嗬……”
大汉喉咙里发出破洞风箱般的声音,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前栽倒。
韩枭看也未看倒下的尸体,他的右手——那只刚刚洞穿血肉骨骼的“鬼手”,此刻正传来阵阵剧烈的灼痛。
手臂上覆盖的阴影如同被强酸腐蚀,剧烈地扭曲、波动,发出滋滋的轻响。
皮肤下的血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和溃烂,边缘缓慢地蠕动、试图再生,速度却比平时慢了数倍不止。
强行以厉鬼之力洞穿活人血肉之躯,尤其是一个气血不弱的猎鬼者,这具鬼躯承受了规则层面的强烈反噬。
“你…你做什么?!”
“他不是善人吗?!他杀了老张!”
近处目睹这一幕的几人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看向韩枭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深渊恶魔。
韩枭沾满鲜血的脸上,缓缓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随手将那颗仍在滴血的心脏丢在脚下,粘稠的血液在冰冷的石阶上蜿蜒。
“善?”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远处的鬼嚎和近处的尖叫,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和嘲弄,如同寒冰摩擦着钢铁。
“对,我是善。”
他抬起那只正在缓慢再生、皮肉翻卷的鬼手,任由污血顺着手腕滴落。
“不过很可惜,这一场试炼,我并非代表正义的一方。”
“抱歉了,诸位,我要活下去。”
话语如同淬毒的冰棱,刺穿了所有残存的幻想。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伪装的“三好学生”,也不再是被不被关注的“善苗”。
此刻的他,只是遵循着厉鬼生存本能的——猎食者!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的话语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蹲下身,沾血的左手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大汉尸体的肩胛骨和脊椎连接处。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一块宽厚、带着新鲜骨茬和血丝的肩胛骨被硬生生掰断、抽出!
紧接着是臂骨、腿骨……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冷酷而高效,如同一个经验最老道的屠夫在分解牲畜。
坚硬的骨骼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枯枝,被轻易折断、塑形。
转瞬之间,几根最长、最坚韧的腿骨和臂骨在他手中被强行拼接、挤压!
鬼躯蕴含的巨力和对物质的细微操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骨骼碎裂的边缘在无形的压力下彼此嵌合、熔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
一柄粗糙、扭曲、布满骨刺和血污的“剑”在他手中迅速成型——
它有着类似西洋细剑的修长骨柄,但延伸出去的“剑身”,却是由几截锋利的臂骨和腿骨碎片拼接打磨而成,边缘犬牙交错,闪烁着森白和暗红交织的死亡光泽。
这是一柄诞生于亵渎与杀戮的骨刃!
但这还不够!
韩枭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他握着这柄原始的骨刃,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暗红的血影,扑向旁边一个因恐惧而动作稍缓的年轻猎鬼者!
那人只看到一抹暗红在眼前放大,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冰冷的骨刃己经带着刺耳的破风声,从他颈侧狠狠划过!
“嗤啦——!”
大蓬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精准地浇淋在粗糙的骨刃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目标!
韩枭的身影在狭窄的楼梯和奔逃的人群边缘鬼魅般闪烁,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骨刃撕裂血肉的闷响和喷溅的鲜血。
他并非为了杀戮而杀戮,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只制造足以喷涌大量鲜血的创伤。
粘稠滚烫的人血如同祭品,一层又一层地泼洒、浸透在那柄狰狞的骨刃之上。
“他没有人性!他是个自私的家伙!”
“他想把我们坑死在这里!”
幸存者们彻底崩溃了,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再也顾不上身后的鬼僧,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向上方的黑暗楼梯冲去。
骨刃在饱饮了数人的鲜血后,终于产生了质变。
那些粗糙的骨刺和棱角,在粘稠血浆的包裹下,竟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融合,变得光滑而锐利,散发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泽。
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煞之气从刃身蒸腾而起,扭曲了周围的光线,发出如同亿万怨魂凄厉尖啸般的无形嗡鸣!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
这柄以活人骨为基、以生者血为祭的凶刃,终于铸成……
其周身缠绕冰冷厉鬼鬼气,显得暴戾无比,甚至有几分噬骨之意!
韩枭停下了追击的步伐,稳稳地站在盘旋石阶的一个转折平台上。
下方,是分裂增殖、肢体纠缠蠕动着追来的灰败鬼僧群,磷火般的目光贪婪地锁定了上方奔逃的血食。
上方,是混乱惊恐、头也不回冲向未知黑暗的幸存者。
他孤身立于两者之间,脚下是蜿蜒流淌的鲜血。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柄散发着不祥红芒的骨血凶刃。
冰冷的指尖缓缓拂过那温润又刺骨、仿佛还在搏动的刃身。
一丝极其细微、却冰冷彻骨的弧度,在他染血的唇角悄然绽开。
那并非喜悦,而是捕食者终于亮出獠牙、踏入真正猎场的——确认。
暗红色的风衣下摆无风自动,如同浸饱了鲜血的旌旗。
他握住骨刃的手腕轻轻一振,粘稠的血珠顺着森白骨刃的尖端滑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摔碎成更细小的、暗红色的白玫瑰花。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向后一退,彻底消融在平台角落里那片由巨大石柱和墙壁夹角构成的、最深邃的阴影之中。
气息、体温、甚至那柄凶刃的血煞之光,都被那粘稠的黑暗贪婪地吞噬、掩埋。
仿佛从未存在。
冰冷的石阶上,只余下几具温热的尸体,以及大片大片仍在缓缓流淌、散发着腥甜热气的暗红色血泊。
下方,鬼僧群蠕动攀爬的“沙沙”声和空洞扭曲的嘶吼越来越近。
磷火般的目光扫过尸体,没有丝毫停留,贪婪地追向楼梯上方奔逃的活人气息,将那些绝望的哭喊和脚步声当作了最甜美的诱饵。
阴影深处,韩枭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冰冷的瞳孔锁定了下方涌动的灰潮。
手中那柄骨血铸就的凶刃,在绝对的黑暗里,无声地嗡鸣着,渴望着下一场——更盛大的血宴。
猎物?
猎人?
规则之内,唯有生与死的界限,被他这只狰狞厉鬼踏着血泊,亲手——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