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天子的“回礼”
宫道上，朔风卷着残雪，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靖王府的玄色马车，静静地停在前方，像一尊沉默的巨碑，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车窗内，靖王楚天奕的脸，隐在昏暗的光影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玩味地看着苏锦言。
他掌心那只温润的和田玉瓶，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一丝诡异的光。
“这是，本王，为你准备的‘回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苏锦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今日朝堂大胜，但她知道，那不过是开胃菜。
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棋盘上最难对付的“执棋者”。
这份“回礼”，是他的试探，更是他的战书。
她接过玉瓶，入手微凉。
拔开瓶塞，一股混杂着龙涎香与若有若无尸腐之气的味道，钻入鼻息。
瓶中那颗悬浮的黑色“鬼眼”，仿佛带着死者的怨毒，死死地盯着她。
“鬼眼膏，”靖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能追踪万物，却唯独，会被至阳至纯的气息所‘净化’。”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刻刀，剖析着苏锦言最大的秘密。
他是在逼她，用“凤血”去净化，从而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他的追踪之下。
就在苏锦言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如何破解这道生死难题之时，一阵尖利的、划破风雪的宣旨声，从宫内传来。
“圣旨到——！”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到近前，展开明黄的圣旨，用一种近乎荒诞的语调，念出了那道，足以颠覆整个朝局的旨意：
“……户部尚书张德全，贪墨之罪，朕己悉知。
然，其掌管户部多年，朝廷亏空，唯其能清。
兹念其尚有可用之功，暂免死罪，官降三级，为户部侍郎，戴罪立功，彻查国库！钦此——！”
轰——！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惊雷，在苏锦言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布局，那场看似完美的朝堂胜利，
在这一刻，都被龙椅上那只至高无上的手，轻描淡写地一巴掌狠狠拍了个粉碎！
皇帝，竟亲自下场，用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强行保下了张德全！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权力顶端的、不讲任何道理的降维打击！
她陷入了自重生以来，最深的困境——当你的对手，是规则本身时，你又该如何落子？
苏锦言的脸，刹那间，血色褪尽。
她握着那只冰冷的玉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能感觉到，马车内，靖王那道充满了探究与戏谑的目光，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此刻的窘迫。
她不能慌，更不能乱。
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她的大脑，在零点一秒的停滞后，开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疯狂运转。
为什么？皇帝为什么要保张德全？
不是为了皇后，皇后失势，他乐见其成。
不是为了太子，太子愚蠢，他早己失望。
那，是为了什么？
一个词，瞬间，从她脑海深处跳了出来——平衡。
不，比平衡更可怕。
是——垂钓！
皇帝，这位最高明的渔夫，他发现张德全这条小鱼，竟然引来了他三个儿子，和他这个“宗女”，西方势力，同时下场。
他，不满足于只钓起张德全这条鱼了。
他要的是看清楚水面之下，他们每个人手里，究竟还藏着多大的网，多深的钩！
他保下张德全，就是为了将这颗“死棋”，变成一颗能搅动所有浑水的“活饵”！
想通了这一点，苏锦言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瞬间，化为了冰冷的、彻骨的战意。
她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苍白的脸上，重新覆上了一层寒冰般的镇定。
她先是，对着那辆马车，盈盈一拜。
“多谢殿下‘厚礼’。”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此物确实珍贵。臣女会‘善用’它的。”
她巧妙地将靖王这道难题，以“接受但暂不处理”的方式，暂时搁置。
随即，她转过身，竟是对着那宣旨的小太监，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有劳公公了。”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不大不小的银票，不着痕迹地塞进了小太监的手中，
“陛下圣明，自有考量。我等做臣子的，遵旨便是。”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对圣旨的不满。
她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出对皇权的绝对顺从。
苏锦言回到定安侯府，立刻将自己关入了密室。
周忠、陈墨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低气压，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自家小姐，在那张巨大的京城舆图前，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她，在复盘，在思考。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传我命令，”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即日起，暂停所有，针对张德全及其党羽的行动。
所有外派的人手，全部撤回。
静观其变，不得妄动。”
陈墨大惊：“小姐，为何？这张德全虽官复原职，但正是他最心虚的时候，我们若乘胜追击……”
“追击？”苏锦言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对皇权的深深忌惮，“再追击，就是跟陛下作对。我们，斗不过他。”
她缓缓地走到一张上了锁的紫檀木柜前，用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它。
她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用锦缎包裹着的小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那半块，由二皇子所赠的、刻着神秘图纹的凤凰玉佩。
“贪腐这条路，己经被陛下堵死了。”
她拿起那半块冰冷的玉佩，握在掌心。
那玉佩的棱角，硌得她手心生疼。
“既然如此，”她的眼中，燃起了一股比之前更凶狠，也更疯狂的火焰，“那我们就换一条路走。”
“一条连陛下他自己都堵不住的路！”
“——为费家，翻案！”
她，在遭遇了皇权降维打击，陷入最大困境之后，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果断地放弃了旧的战场，
决心从一条更凶险，也更根本的线上，重新破局！
就在苏锦言下定决心，准备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费家冤案”这条全新的主线之上时。
管家周忠，却神色慌张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
苏锦言的眉头，微微一蹙：“何事惊慌？”
“三……三殿下！”周忠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三殿下，他……他带着人，把我们侯府的大门给堵了！”
“他……他指名道姓，要您出去给他一个交代！说……说您要是再不出去，他……他就要硬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