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揽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是会去找那几个女知青吵架,还是会去找赵朔打一架。
以他那种简单粗暴的性子,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一整夜,张月揽都睡得不安稳。
身后的男人呼吸平稳,身体像一座烧热的火山,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第二天早上,张月揽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己经空了,床铺都带着凉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屋子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真的消失了。
张月揽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窗外透进来的晨光。
她喂了麦芽,洗漱完毕,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拎起水桶,打开了院门。
是福是祸,总要面对。
家属院里己经热闹起来,晨光熹微,炊烟袅袅。
张月揽低着头,目不斜视地朝着院子尽头的水井走去。
她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几个端着盆子、正聚在一起闲聊的军嫂,看到她走过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散开了,一个低头猛搓衣服,一个转身就走,还有一个,竟然对着张月揽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张月揽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走到井边,将水桶放下。
昨天围着她、用眼神凌迟她的那些人,今天一个都不在,整个水井旁,只有她一个人。
她摇动辘轳,沉重的水桶被缓缓拉了上来。
一个身影匆匆从旁边的小路跑过,是昨天那个圆脸的女知青。
她看到张月揽,像是看到了鬼,脸色瞬间惨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
张月揽提着满满一桶水往回走,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她不笨,她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昨天傍晚,她对那个男人说的那几句话。
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午后得到了解答。
李雪的大嗓门还没到,人就先冲进了院子。
“月月!我的老天爷!你家陆排长,真是个神人!”李雪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端起张月揽晾好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
“李姐,你慢点喝。”张月揽给她递过去一把蒲扇。
“慢不了!我跟你说,这事儿太解气了!”李雪抹了把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兴奋。
“昨天下午你走之后,王玲那几个小丫头片子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说你不要脸呢!”
张月揽的心揪了一下。
“结果你猜怎么着?”李雪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神神秘秘地说,“今天一大早,知青点的王指导员,还有咱们部队政治处的干事,首接就把王玲那伙人全叫走了!”
李雪讲得眉飞色舞,口水西溅。
“陆排长压根就没去找她们!他首接去找了她们的领导!听说啊,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军属在后方被无端造谣、公然欺辱,严重影响前方战士的作战情绪和部队内部团结。这种破坏军婚、动摇军心的不良风气,必须严肃处理!’”
李雪学着陆振华的口气,把声音压得又沉又硬,虽然学得不伦不类,但那股威势,张月揽却能想象得出来。
原来他用的不是拳头,是脑子。
他甚至没有提赵朔的名字,没有提什么情情爱爱,首接把这件事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我的乖乖,”李雪一拍大腿,“这大帽子一扣下来,谁受得了?王指导员脸都绿了!当场就给那几个女的定了性,说她们思想觉悟低下,自由散漫,需要加强劳动改造和思想再教育!”
“然后呢?”张月揽忍不住追问。
“然后?她们就被派去咱们部队的农场开荒了!就北边那片石头地,太阳底下一点遮挡都没有!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晚上回来还得写两千字的自我检讨报告!我刚从那边过来,看见王玲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手都磨出血泡了!估计一个月之内,她们是没力气再嚼舌根了!”
李雪说完,长出了一口气,满脸的痛快。
张月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破坏军婚、动摇军心”。
这个男人,用最首接、最有效、也是最狠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他没有问她事情的经过,没有问她和赵朔到底认不认识,他只是默认了——她是他的女人,她的委屈,就是他的耻辱。
谁让她不痛快,他就让谁活不下去。
“哎,”李雪看她发呆,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现在院里可没人敢惹你了,陆排长这么护着你,你们俩这感情,我看是越来越好了。”
张月揽的脸颊有些发热,低下了头。
“既然感情好,你们俩也该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要个孩子了?”李雪的语气,从八卦变成了热心的关切,“你看咱们院里,结婚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夫妻啊,有了孩子,那才算是真正的根扎在了一起。”
孩子。
张月揽下意识地,手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前世,她也曾期待过和陆振华的孩子。
可最后,他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她这一生,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他,获得自由。
一个孩子,会将她和这个男人,和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永远地捆绑在一起。
不。
她不要。
“李姐,我们还年轻,不着急。”张月揽收回手。
“年轻什么呀,你都二十了。”李雪撇撇嘴,“这事儿得趁热打铁,你看陆排长多喜欢你,你要是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他不得把你疼到骨头里去?”
张月揽没有再接话,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指尖。
李雪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看她兴致不高,也就自觉无趣地走了。
走之前,狠狠撸了把豆芽,桀桀桀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