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槐影交织的新章
暮色给老城区镀上层毛茸茸的边，林小满蹲在老槐树影里，指尖抚过树皮沟壑，恍惚又看见奶奶纳鞋底的模样——槐花似雪，落满奶奶发梢，针线穿起的不光是布鞋，更是被时光泡软的旧年月。
“小满！” 李奶奶的呼唤撞碎回忆，她攥着油纸袋颠颠跑来，袋里槐花糕的甜香洇出来，“ 刚蒸的，就着槐花香吃最妙。” 林小满接过，咬一口，软糯清甜在舌尖化开，却突然尝到丝咸涩——李奶奶眼角又沾了泪，皱纹里晃荡的光，和当年发现老槐树秘密时一样。
远处施工队的嘈杂声像团乱麻，新栽的景观树在老槐树旁挤挤挨挨，可老槐树枝桠间爆出的新绿，仍是这片工地最鲜活的底色。林小满摸出裤袋里的旧钥匙，金属凉意沁入手心——那是爷爷留下的、老宅子的钥匙，拆迁后她总揣着，像揣着半口气，生怕把过去呼出去。
“ 该去看看了。” 王大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烟袋锅一明一暗，“ 老房子拆得差不多，可有些东西，拆不掉。” 他说的是老宅子墙缝里的秘密：爷爷临终前，硬撑着把林小满叫到跟前，抖着手塞给她个油纸包，里边是半枚银元、张褪色的药方，还有张字条——“ 槐树根下，埋着咱林家的魂 ”。
老宅子的断壁残垣间，野草正疯长。林小满扒开碎砖烂瓦，在老槐树投影的圆心处，铁锹磕到硬物。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只青釉陶罐，罐口缠着圈发黑的红布，像道没愈合的疤。
罐里躺着本线装账册，泛黄纸页记着民国年间的收支：“ 三月，卖槐花蜜十罐，换盐巴二十斤，助周先生渡难关 ”“ 七月，刨槐树根下陈土，藏电台零件三箱 ”…… 账册里还夹着张照片，太爷爷和几个穿长衫的人站在槐树下，背后墙洞里，隐约能看见电台天线的影子，像条沉默的蛇。
王大爷抽着烟袋不说话，烟圈漫过老槐树的新叶。林小满却突然想起，文物局陈教授说过，当年地下党转移电台时，曾有个联络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照片里站在太爷爷身旁的青年，衣领上的补丁针法，和奶奶纳鞋底的手法一模一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的父亲。
“ 这事儿，你爸知道不？” 王大爷磕磕烟袋，火星溅在青砖上。林小满摇头，父亲总说 “ 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 ”，可有些过去，是长在骨血里的刺。她连夜给陈教授打电话，教授听完沉默许久：“ 我查过档案，当年失踪的联络员，代号 ‘ 槐籽 ’，说不定…… 你太爷爷的账册，能补上这段空白。”
消息像风，把老城区的宁静掀个角。第二天，文物局的车就停在老槐树下，陈教授戴着白手套，一页页翻看账册，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这是珍贵的一手史料！当年‘槐籽’负责传递情报，最后一次联络就是在老槐树……” 话没说完，施工队那边突然传来惊呼。
挖掘机的铁臂停在半空，履带下压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 “ 槐籽之墓 ”。林小满浑身发冷，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家族故事，父亲为何隐瞒？太爷爷又为何把秘密埋进槐树根？
暮色更深时，父亲的身影出现在老槐树下。他头发花白，背影像棵被压弯的树，手里攥着个铁皮盒，正是林小满在老宅找到的另半枚银元。“ 你爷爷临死前说，让我别告诉你。” 父亲声音喑哑，“ 你太爷爷为掩护‘槐籽’，把他藏在老槐树根下的暗室，可敌人来得太快…… 后来暗室塌方，‘槐籽’没出来，你太爷爷也疯了，总说听见‘槐籽’在树根里喊他。”
铁皮盒里的旧信笺飘落，是 “ 槐籽 ” 最后的字迹：“ 吾辈如槐籽，落地便生根。小满，若你看见这些，记得告诉后人—— 有些根，烂在土里，才护得住整片林。” 林小满蹲在青石板旁，老槐树的影子覆在她肩头，像太爷爷当年的怀抱。
施工队重新规划了路线，老槐树周边的工地，慢慢变成座小型纪念馆。账册、照片、青釉陶罐，都成了馆里的展品，唯独那半枚银元，林小满始终揣在兜里——父亲说，这是太爷爷和 “ 槐籽 ” 最后的联系，半枚在暗室，半枚在人间，合起来，才是完整的生死相托。
又一年槐花开，纪念馆里来了群特殊的访客——几个海外华裔，抱着本破旧族谱，说家族流传着 “ 槐籽 ” 的故事，代代叮嘱 “ 回老槐树寻根 ”。林小满带着他们站在老槐树下，槐花落在族谱上，像给旧时光补上缺失的标点。
暮色渐浓，老槐树的影子铺满青石板路。林小满望着纪念馆里穿梭的人群，有白发老人抚摸展品时颤抖的手，有孩子睁大眼睛听故事的专注，还有海外游子抱住树干时滚烫的泪。她知道，老槐树的故事永远不会讲完，那些埋在土里的根、藏在时光里的魂，会随着槐花的香气，随着代代相传的讲述，在这片土地上，永远鲜活地生长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