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散去,留下的是永宁侯夫妇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楚瑶手中那块触手温润、雕刻着凤纹的“宫中行走”玉牌所带来的、沉甸甸的枷锁与……机遇。
皇帝的旨意如同无形的线,将楚瑶与东宫更紧密地缠绕。三日后,在娘亲林氏复杂难言的目光和奶娘丫鬟们小心翼翼的簇拥下,楚瑶再次踏入了那座守卫森严、药味浓郁的东宫。
这一次,她手持御赐玉牌,畅通无阻。
太子寝殿依旧门窗紧闭,光线昏暗,浓重的药味沉淀在每一寸空气里。但殿内的气氛,却比上次咳血濒死时,多了一丝微弱的、如同寒冰初融般的生气。
萧彻并未躺在拔步床上,而是被安置在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锦褥的紫檀木榻上。他半倚着引枕,身上盖着轻柔暖和的银灰色狐裘,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但眉宇间那股沉沉的死气却淡去了许多。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倦意,却不再空洞,而是恢复了往昔的沉静幽深,此刻,正静静地落在被奶娘周氏抱进来的小小身影上。
王内侍侍立在榻旁,见到楚瑶,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和感激,深深一揖:“奴才给县主请安!”
“太子哥哥……”楚瑶被周氏放下地,迈着小短腿,像模像样地屈膝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唤道。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萧彻,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一丝怯生生的亲近。
萧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却如同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纹。他微微抬手,声音低哑,却比上次清晰平稳了许多:“县主不必多礼。过来。”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了楚瑶孩童的伪装,仿佛在说:小狐狸,别装了。
楚瑶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是懵懂天真的模样,迈着小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榻边。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又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了她腰间那个绣着兰草的小小锦囊上。那正是她在紫宸殿“解释”糖水珠的来源之物。
“那日……”萧彻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弱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耗费力气,“多谢县主的‘糖水珠’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糖水珠”三个字,却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楚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小脸上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手绞着衣角:“糖……糖掉了……水珠珠……不小心……”她努力地解释着,小脸微红,一副做错事被发现的羞赧模样。
“哦?不小心?”萧彻的尾音微微上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定了楚瑶的眼睛,仿佛要一首看进她灵魂深处。他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并非撕心裂肺,只是带着一点压抑的闷响,脸色也随之白了一分。
王内侍立刻紧张地上前半步。
萧彻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楚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和……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弱的气势。
“孤尝过那味道……”他缓缓道,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味,“清冽甘甜,非世间凡水所有……仿佛……能涤荡脏腑沉疴,唤醒……一线生机。”
他每说一个字,目光就深邃一分,那无形的压力也重一分。
“孤的江山万里,奇珍异宝无数……”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透过窗棂,望向虚空,带着一丝帝储的苍凉与自嘲,随即,又缓缓转了回来,重新聚焦在楚瑶那张竭力维持天真的小脸上。
他的唇角,那丝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
“今日看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虽轻,却如同重锤,敲在楚瑶的心上,也敲在屏息凝神的王内侍和林氏的心上。
“竟不如县主这灵泉一滴。”
“灵泉”二字,如同惊雷,在楚瑶的识海中炸响!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不是糖水珠!他尝出了那是灵泉!
楚瑶的小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乌溜溜的大眼睛猛地睁圆,里面充满了被彻底看穿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她的小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小手紧紧抓住了奶娘周氏的裙角!
完了!最大的秘密……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