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打破，如同冻结的湖面被投入巨石！
“瑶瑶——！”林氏的哭喊撕心裂肺，第一个挣脱了无形的束缚，踉跄着扑向田埂上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小身影。楚震紧随其后，虎目含泪，健步如飞，一把将失去意识、软倒下去的女儿紧紧抱在怀中！
“太医！传太医——！”萧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和急促，猛地从銮驾上传出，打破了全场的凝固。高无庸尖声应诺，连滚爬爬地去安排。
楚震抱着女儿冰凉的小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心如刀绞。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扫过那些方才还在叫嚣“妖异”、“灾星”的官员，最后落在张谦那张因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上，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低吼：“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就是你们说的天谴？！这就是你们说的妖异？！睁开眼——！”
吼声在寂静的田野上回荡，带着血泪的控诉，震得张谦等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萧衍己然下了銮驾。明黄色的龙袍在重新洒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大步走向楚震父女，目光复杂地落在楚瑶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小脸上。那稚嫩的容颜此刻安静得让人心慌，与片刻前驱散漫天妖虫、涤荡邪氛的神异景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如何？”萧衍沉声问匆匆赶来的太医院院判。
须发皆白的老院判手指搭在楚瑶纤细的手腕上，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反复切脉，又翻开楚瑶的眼睑查看，脸色越来越凝重。“回陛下……县主……脉象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像是……像是心神耗竭过度，元气大伤！如同……如同油尽灯枯之兆！”老院判的声音带着颤抖。
“油尽灯枯？！”林氏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楚震抱着女儿的手臂猛地一紧，指节捏得发白。
萧衍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亲眼所见那驱散妖虫的力量何其磅礴，代价竟是如此沉重？一个西岁稚童，承受了怎样的反噬？
“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救！”萧衍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太子的生机系于此女，更重要的是，方才那神异的一幕，己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是！”院判连声应诺，立刻取出金针施救，又吩咐随行医官速配固本培元、吊命的汤药。
就在这时，田埂上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天爷！快看！虫子……虫子的灰！”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见方才楚瑶站立之处附近，散落着厚厚一层黑色的灰烬，正是那些化为飞灰的诡异黑虫所留。几个胆大的老农在管事带领下，强忍着恐惧，用长柄木叉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灰烬。
“不对……这不是寻常的虫灰！”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农抓起一小撮黑灰，凑到鼻子下仔细闻了闻，又捻了捻，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失声叫道：“陛下！侯爷！这灰……这灰里有东西！有……有一股子药味儿！邪门的药味儿！还有……还有这灰的手感……像是……像是被烧过的铁锈渣子混着骨头粉！”
“药味？铁锈骨粉？”萧衍和楚震同时看向那老农。
“是！是药味儿！很淡，但错不了！老汉种了一辈子地，见过蝗灾，也见过闹虫，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邪门虫子！死了化成灰还带药味儿的！这……这分明是有人养的毒虫！是邪术！是巫蛊啊陛下！”老农激动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农人朴素的愤怒和笃定。
“巫蛊？！”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萧衍耳边炸响！帝王对巫蛊之术的忌讳和深恶痛绝，瞬间压过了方才的惊疑！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猛地扫向身后那些面色各异的官员，最终停留在脸色惨白、眼神躲闪的张谦身上！方才张谦弹劾楚震“招致天谴”的言辞，此刻听来是何等的讽刺和恶毒！这哪里是天谴？分明是有人蓄意制造“天谴”，栽赃陷害，其心可诛！
“张谦！”萧衍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臣……臣在！”张谦浑身一抖，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瞬间冷汗涔涔。
“你方才口口声声天谴示警，妖异祸国……”萧衍缓缓踱步到他面前，龙靴停在距离他额头不足一尺的地方，冰冷的威压几乎让张谦窒息，“如今看来，这‘天谴’，倒是像极了‘人祸’！这‘妖异’，倒像是你等构陷忠良的恶毒心肠！你，还有何人指使？！给朕从实招来！”
“陛下明鉴！臣……臣只是风闻奏事！臣一片忠心，只为社稷啊！臣……臣实在不知……不知这虫灾……”张谦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那老农发现的“药味”和“铁锈骨粉”，如同铁证，将他钉死在了构陷者的耻辱柱上！
“风闻奏事？构陷忠良，扰乱朝纲，亦是死罪！”萧衍眼中杀机一闪，厉声道：“来人！将张谦拿下！押入天牢！给朕严加审讯！朕倒要看看，这‘天谴’背后，藏着多少魑魅魍魉！高无庸！”
“老奴在！”
“传朕旨意！封锁嘉禾庄！彻查虫源！凡有可疑人等，一律严加盘查！给朕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幕后放虫之人揪出来！”萧衍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帝王的威严和冷酷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遵旨！”高无庸尖声领命，立刻指挥御林军行动。
嘉禾庄的气氛瞬间从恐惧绝望转向了肃杀和紧张。御林军封锁了所有出入口，开始严密盘查。庄户们在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巨大的愤怒，纷纷主动提供线索，指认近日出现的可疑生人。
楚震抱着昏迷的女儿，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悲愤交加，更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寒意。皇帝的态度转变了，但这份转变，是用瑶瑶的昏迷和嘉禾庄的血泪换来的！他看着怀中女儿苍白的小脸，心如刀割。
林氏在丫鬟的搀扶下，泪眼婆娑地跟在楚震身边，目光片刻不离女儿。
“陛下，”楚震声音沙哑，带着恳求，“瑶瑶伤势不明，此地污秽混乱，可否容臣先带小女回府静养？请太医随行诊治？”
萧衍看着楚瑶毫无生气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肃杀的场面，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准！着太医院院判亲自随行看护！务必保住县主性命！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谢陛下！”楚震叩首，抱着女儿，在林氏和太医的簇拥下，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天谴”与“神迹”的田野，朝着永宁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上，林氏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泪如雨下。楚震看着女儿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兰草锦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方才那驱散妖虫的力量，那纯净到涤荡邪祟的生机……源头，必然在此！
这小小的锦囊之内，究竟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这秘密，是福？还是更大的祸端？
楚震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日起，他的女儿楚瑶，再也无法如普通孩童般安然成长了。那玉壶藏玄机，己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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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听雪轩。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楚瑶被安置在温暖柔软的拔步床上，小小的身体裹在锦被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太医院院判和几位资深御医围在床边，轮流诊脉，低声商议，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侯爷，夫人，”院判擦着额头的汗，斟酌着开口，“县主……脉象依旧微弱，元气亏损之重，实乃下官生平仅见……如同……如同被无形之力瞬间抽空了本源生机！下官己用金针护住心脉，也灌下了参茸回阳汤……但……但能否醒来，何时醒来……下官……实在不敢妄言！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说到最后，声音带着苦涩和无力。
“听天命？！”林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丫鬟死死扶住才没有倒下，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我的瑶瑶……我的瑶瑶啊……”
楚震站在床边，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他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他猛地转身，走到外间，对着虚空低吼：“查！给本侯查！查清楚那毒虫的来历！查清楚是谁要害我楚家！查不清楚，你们提头来见！”暗处传来几声低沉的应诺，随即是衣袂破空之声。
夜色，如同浓墨般笼罩了侯府，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