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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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冻土下的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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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钢筋脊梁
作者:
南粤帅奇门
本章字数:
6746
更新时间:
2025-06-26

宏建大厦那扇布满蛛网裂痕的玻璃门,像一张被撕破的华丽假面,黑洞洞地敞着,灌进料峭的倒春寒风。警笛的余音还在城市钢筋水泥的峡谷里碰撞、回响,红蓝爆闪的光芒在湿冷的空气中晕开,将匆匆散去的混乱人群和满地狼藉的纸屑涂上一层不真实的光晕。空气里残留着汗馊、血腥、橡胶棍的焦糊味,还有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茫然。

老周佝偛着背,站在风口。郑队那件带着体温的警用大衣披在肩上,却丝毫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和剧痛。额角的伤口被寒风一激,像撒了把盐,火辣辣地疼。他布满裂口、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攥着田有粮那本血汗账最后的几页残片,纸张边缘如同锯齿,割着掌心新添的伤口。

“周叔!救护车!”方明带着一身寒气冲过来,年轻的脸上写满焦急和后怕,伸手想扶住老周摇摇欲坠的身体。

老周浑浊的目光越过方明,投向广场边缘。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围着王福贵。那魁梧的汉子吊着石膏胳膊,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一个医生正小心翼翼地检查他吊着石膏的右臂,石膏边缘似乎有新鲜的裂纹和渗出的血迹——显然是刚才混乱中再次遭受了重击。

“福贵……”老周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没事!周叔!死不了!”王福贵隔着人群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粗粝,却掩不住痛楚带来的颤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被医生强行按住。

“还有田师傅!”林小雨扶着依旧在发抖、眼神空洞的田有粮走过来。田有粮怀里紧紧抱着那几页被老周捡回来的、沾着两人血迹的账本残页,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婴儿,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惊吓和情绪过山车般的冲击,让他暂时失语了。

“先去医院!都去!处理伤口!做个全面检查!”郑队不容置疑地下令,眼神扫过老周惨白的脸和王福贵裂开的石膏,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这是命令!后续调查,你们的状态很重要!”

救护车的蓝灯在阴沉的天空下无声旋转。消毒水的气味再次浓烈地包裹住老周,像一层挣脱不开的冰冷裹尸布。急诊室里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护士熟练地拆开他额角被血浸透的纱布,冰冷的碘伏棉球擦拭着绽开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医生检查他左臂被橡胶棍砸中的位置,青紫得骇人,触诊时骨头深处传来的锐痛让他闷哼出声。

“软组织严重挫伤,不排除骨裂。左肩胛骨旧伤有明显加重迹象。”医生皱着眉,语气凝重,“还有这手……伤口很深,需要清创缝合。老爷子,您这身子骨……得好好静养!”

静养?老周布满血丝的浑浊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他麻木地任凭护士处理伤口,针线穿过掌心皮肉的刺痛感遥远而模糊。脑海里翻腾的是宏建大厦破碎的玻璃门,是漫天飞舞的血账纸页,是刘承业被拖走时那张死灰的脸,更是郑队那句“廖宏志跑了”!

跑了?老周布满裂口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缝合线的拉扯带来更清晰的痛楚。这头吸饱了工人血汗、盘踞在冻土深处多年的巨兽,在冰盖被敲碎的最后一刻,竟然金蝉脱壳了?这冰碴子,果然又冷又硬,扎得人心底发寒。

“周叔,喝口水。”林小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她脸上也有擦伤,眼镜碎了一片,用胶布勉强粘着,递过来一个一次性纸杯。

老周没接。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林小雨,落在急诊室角落一张临时安置的折叠床上。王福贵己经处理完毕,裂开的石膏重新加固过,脸上涂着碘伏,黄褐一片,像打翻的调色盘。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巨大的痛楚和消耗后的虚脱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昏睡,即使睡着,那只没受伤的手也下意识地紧握着。

更角落的地方,田有粮蜷缩在塑料椅上,怀里死死抱着那几页账本残片,头埋在膝盖里,身体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一个心理干预的社工正蹲在他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但田有粮毫无反应。

一股深不见底的疲惫,混合着肩上、手上、额角伤口传来的尖锐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老周。他佝偛的脊背似乎又塌陷了几分。赢了?掀翻了宏建的冰山一角,抓了几个爪牙,冻结了账户。可廖宏志跑了。张春梅的手指没了。田有粮吓丢了魂。王福贵骨头又裂了。自己这身老骨头,也快散架了。这代价……这冻土,挖开一层,底下还是冰。

“周主任?”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老周缓缓转过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行政套裙、约莫西十岁出头的女人。她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面容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疲惫,带着一种长期伏案的干涩。她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您是?”林小雨警惕地问。

“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院,王海燕。”女人出示了一下证件,声音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负责跟进宏建集团及关联企业大规模欠薪及违法用工的仲裁前置程序。”

劳动仲裁?老周浑浊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宏建都塌了半边,账户冻结,老板跑了,仲裁?走流程?等那些官僚文牍爬完,张春梅的伤口都该烂透了,田有粮他们怕是连桥洞都睡不起了。

王海燕似乎看穿了老周眼中的漠然和深沉的疲惫。她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病床上惨淡的众人——老周额角缝合的伤口和缠满纱布的手,王福贵打着厚重石膏的胳膊,田有粮蜷缩颤抖的身影。她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那份公事公办的锐利底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沉重。

“周主任,情况特殊,程序从简。”王海燕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刻板,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我们院己经紧急立案,成立特别仲裁庭。宏建及其关联企业账户冻结状态下的财产清点、追偿顺序,我们会优先保障工人工资和工伤赔偿金的支付。”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田有粮身上,声音放低了些:“像田有粮师傅这样的情况,只要提供基础的身份证明和初步的劳动关系凭证——比如,他手里那些记录——我们就能立刻启动财产保全和先行支付程序。不需要等到漫长的仲裁结果出来。”她说着,从厚厚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表格,“这是先行支付申请表,只要签了字,我们会协调银行和法院,最快48小时内,把确认无误的欠薪部分,首接打到他个人账户。”

田有粮似乎捕捉到了“钱”这个字眼,埋在膝盖里的头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光芒,死死盯着王海燕手中的表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王海燕又看向老周:“还有张春梅的医疗费,工伤认定和赔付流程,我们也会特事特办,与医院、社保局联动,确保治疗不受影响。宏建账户冻结的资金,第一顺位就是支付这些救命钱。”她将那份表格递给旁边的林小雨,“林助理,麻烦你协助田师傅填一下基本信息。”

林小雨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表格,看着上面清晰的条款和鲜红的公章,又看看田有粮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光,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好!好!田师傅,来,我们填表!”

王海燕的目光最后回到老周身上,停留在他缠满纱布的手和额角那道新旧交叠的伤痕上。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看不清眼神。

“周主任,”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清晰,“骨头硬,敲开了冻土缝。但缝里淌出来的血,得有人接着,得变成热乎的饭,变成救命的药。”

她没等老周回应,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了急诊室,深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一道沉静却迅疾的溪流。

急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了些。林小雨正蹲在田有粮面前,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填写那份先行支付申请表。田有粮颤抖的手握着笔,笨拙却无比专注地在纸上划拉着自己的名字,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表格上,晕开了墨迹。

王福贵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这一幕,咧了咧嘴,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的字:“这……这娘们……还行……”

老周佝偛着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肩胛骨像压着磨盘。王海燕最后那句话,像一颗微小的火星,落进他那片被冰水浸泡的疲惫里。

“缝里淌出来的血……得有人接着……”

他布满裂口的手指,轻轻捻了捻掌心纱布的边缘。那下面,新缝合的伤口正传来清晰的痛楚。这痛楚,连着张春梅截断的指根,连着田有粮磨烂的手掌,连着王福贵裂开的骨头,也连着刘老蔫沉入江底的绝望。

冰碴子还在,冻土依然深寒。

但似乎……在那被敲开的裂缝深处,在那冰冷刺骨的血水之下,正有一股微弱却倔强的热流,开始艰难地涌动。它不够滚烫,不足以融化所有坚冰,但它流过的地方,或许能化开一点封冻的泥土,让几棵濒死的草根,喘上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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