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雨织剑网，寸心绕清辉
惊雷在云层中炸开时，凌尘正于瀑布下练剑。飞瀑如银河倒悬，砸在他周身三尺外的青石上，溅起的水雾被他运转的剑意凝成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流光。手中青锋剑己隐隐透出寒芒，每一次挥斩都与瀑布轰鸣相和，竟将那倾天之水劈出一道短暂的分水线。
这是《凌云剑诀》残篇第二式“惊涛裂岸”。剑招中蕴含的磅礴剑意让他丹田内的内力如沸水翻涌，可每当剑势达到顶峰，他脑海中总会闪过前世苏清月在暴雨中扑向他的身影——她白衣染血，发间的珠钗坠落，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蝶，撞碎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
“噗——”
一口心血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溢出的血丝瞬间被水雾冲淡。瀑布的寒气顺着经脉侵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反而让神志更加清醒。他想起前世师父曾说：“剑者，心如止水方能锋锐无匹，若被情丝缠绕，终成绕指柔而非百炼钢。”
可此刻，他宁愿这剑心永远缠绕着清月的影。若不是这刻骨的思念，他何来重生的执念？若不是这蚀骨的悔恨，他何来练剑的疯魔？
“清月……” 他在瀑布的轰鸣中低语，剑尖猛地一颤，竟将身前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劈出蛛网般的裂痕。石缝中渗出的水珠，像极了她当年落下的泪。
就在这时，瀑布后方传来轻响。凌尘心中一凛，收剑回鞘的同时旋身回望，只见王磊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岩洞口朝他使劲挥手，伞面上的桃花图案被雨水打得模糊，像一幅晕染的水墨画。
“凌尘！你快上来！下这么大的雨还练剑，不要命啦！” 少年的声音被风雨揉碎，却带着真切的焦急。他怀里还揣着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食盒，边角露出半块金黄的饼。
凌尘心中一暖，收了剑意，踏着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跃上岸。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的衣衫紧贴着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脊背，勾勒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轮廓。王磊连忙将伞往他那边倾斜，却忘了自己半边肩膀早己被淋透。
“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 王磊放下食盒，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想给他擦脸，却被凌尘笑着避开。
“没事，这点雨算什么。” 凌尘接过他递来的干帕，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前世王磊替他挡暗器时，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他喉头一紧，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倒是你，怎么冒雨跑来了？”
“喏，” 王磊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热气腾腾的鲜肉酥饼，“今天膳堂新做的，我想着你肯定又偷偷跑出来练剑，特意给你留的。快趁热吃！”
酥饼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气，竟吃出了家的味道。凌尘咬下一口，滚烫的肉馅烫得他舌尖发麻，却暖透了西肢百骸。他看着王磊被雨水淋得泛红的鼻尖，看着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忽然觉得这江湖纵然风波险恶，只要还有这样一份纯粹的情谊，便值得他拼尽全力去守护。
“对了凌尘，” 王磊见他吃得香甜，才想起正经事，压低声音道，“刚才赵师兄又去咱们屋了，还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常往山里跑，练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凌尘握着酥饼的手微微一顿，饼屑落在油布上，像撒了一把碎玉。赵寒峰的试探，果然如影随形。他想起昨夜演武场上那人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想起他话语中暗藏的机锋，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绷紧。
“他还说什么了？” 凌尘语气平静，仿佛在问天气，指尖却悄然着袖中藏着的那片粉色花瓣——那是他与清月之间，跨越生死的信物。
“没……没说什么，就是叮嘱我多看着你，别让你累着。” 王磊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不过我总觉得，赵师兄看你的时候，眼神里好像……好像有刀子。”
少年无意中的比喻，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凌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安抚的笑容：“别多想，赵师兄是关心我。快吃吧，饼要凉了。”
他将最后一块酥饼塞进王磊手里，目光望向雨幕深处。赵寒峰的怀疑如同这连绵的秋雨，细密而持久，迟早会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他必须加快步伐，不仅要修炼剑诀，更要找到赵寒峰勾结外敌的证据，还要在三个月后的武林新秀大会前，做好与苏清月相遇的准备。
雨势渐大，瀑布的轰鸣也越发震耳。凌尘忽然站起身，望向瀑布后方那片被水流遮掩的山壁——那里有一处前世他从未注意过的裂隙，此刻在剑意的感应下，竟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灵气。
“王磊，你先回去，我再待一会儿。” 他解下腰间的绳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或许，这雨幕之中，还藏着他未曾发现的机缘。
“啊？还要待啊？” 王磊虽然担心，但见他神色坚定，也不再多劝，只是把油纸伞塞到他手里，“那你早点回来，别淋坏了！”
看着王磊撑着另一把伞消失在雨幕中，凌尘握紧了手中的青锋剑。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如同他此刻激烈的心跳。
他想起苏清月曾说，她最喜欢雨中的百花谷，因为每一朵花都会在雨中舒展花瓣，像在诉说秘密。那时的他不懂，只觉得雨中练剑才够畅快。首到前世临死前看到她在雨中的泪，才明白她口中的“秘密”，原是说不出口的深情。
“清月，” 他抚摸着袖中花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这一世，你的秘密，我来听。你的风雨，我来挡。”
说罢，他将油纸伞抛向空中，任其在风雨中旋转飘落，宛如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他则握紧长剑，迎着瀑布的激流纵身跃去，青衫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恰似一柄出鞘的剑，要将这江湖的迷雾，劈开一条通往她身边的路。
山外，赵寒峰站在凌云阁的回廊下，望着瀑布方向那抹在风雨中起落的青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墨玉棋子，棋子上刻着的幽冥宫标记，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凌尘啊凌尘，你越是耀眼，便越是离深渊更近。” 他低语着，眼中寒光闪烁，“这张网，早己为你织好，就等你自己，一步步踏入了。”
风雨交织，剑意纵横。有人在雨中思念，有人在雨中布局，而那朵开在百花谷中的幽兰，是否也在这同一时刻，隔着千山万水，感受到了这股跨越生死的执念？
天边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照亮了凌尘跃入瀑布裂隙的身影，也照亮了江湖深处，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而他心中的那轮清辉，始终温柔地照耀着，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