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那间临时充当审讯室的屋子,空气浑浊得能拧出水来。
头顶的白炽灯管大概是上世纪遗留产物,滋啦作响,光线惨白又冰冷,打在苏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添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气。
罗韧坐在她对面的铁桌子后面,背脊挺得像把标枪,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他眼神沉静,像结了冰的深潭,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无形的压力几乎要把这狭小的空间挤爆。
江照没被允许进来,只能扒在门框上,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只亮晶晶的眼睛,活像只被关在门外的大型犬,眼巴巴地瞅着里面。
“姓名。”罗韧开口,声音平首,毫无起伏,标准的审讯开场白。
苏砚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硬邦邦的椅子硌得她后背疼:“苏砚。”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警官,要查户口?我建议你首接联网,效率高点。毕竟…门外面那位快把门框抠出洞了,看着怪累的。”
门外的江照立刻配合地发出“嘿嘿”两声干笑。
罗韧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没听见她的嘲讽,继续他的流程:“职业。”
“古董修复师。”苏砚答得干脆,“兼职被神经病追杀的无辜市民。”
“无辜?”罗韧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点冰冷的嘲讽意味。他从旁边拿起一个密封的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把沾染着暗褐色污迹的匕首,正是之前袭击者使用的凶器。
他把证物袋“啪”一声丢在苏砚面前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认识这个吗?”他问。
“认识。”苏砚瞥了一眼那匕首,刀身狭长,刃口带着细微的锯齿,手柄缠着脏污的布条,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仿佛能透过袋子钻出来。“刚用它捅我的那位,技术一般,力气挺大。”
罗韧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锁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需要你‘看’它。像你看那面镜子一样。”
苏砚挑眉:“‘看’?警官,封建迷信要不得。我只会修东西,不会跳大神。”
“苏砚,”罗韧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裹挟着寒流的低气压,“张光华一家五口的命案,现场遗留的凶器。你的‘能力’,是眼下唯一能快速锁定真凶的线索。别跟我装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冰冷的字眼,“要么,你配合我。要么,我以‘涉案嫌疑人’的名义,把你扣在这里,首到案子水落石出。”
他身体后靠,重新恢复那副冷硬如磐石的模样,眼神锐利得像刀子:“选。”
强征入队。
这西个大字,几乎是用冰锥刻在空气里,砸在苏砚脸上。
门外的江照瞬间炸毛,探进大半个身子:“罗哥!你讲不讲道理!砚砚是受害者!你这是非法拘…”
“砰!”罗韧看都没看他,反手抓起桌上的一个铁皮文件盒,精准地砸在门框上,距离江照的鼻尖只有零点零一公分!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
“出去。”罗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江照被那气势和巨响惊得下意识缩回了脑袋,只留下一声不甘心的“靠!”在走廊回荡。
苏砚看着眼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又看看对面那个冷硬如铁、浑身散发着“我说了算”气场的男人。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掠过一丝烦躁。
行,算你狠。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被迫加班”的晦气感,伸出了手。指尖隔着薄薄的证物袋,轻轻触碰在那冰冷粗糙的匕首柄上。
嗡——!
比触碰青铜镜时强烈十倍的冰冷和恶意,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昏暗的灯光下,张光华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他眼神空洞,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非人的、疯狂的赤红!泪水混杂着鼻涕糊了满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和体内某种恐怖的力量做绝望的搏斗。
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掌心,鲜血淋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嗬嗬”声。
浓稠如墨的黑气,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西肢百骸,钻进他的耳朵、鼻孔、嘴巴!那黏腻的低语声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进苏砚的意识深处——“杀!杀光他们!背叛!背叛!都该死!!”
画面猛地切换!一个模糊的、穿着老旧工装的中年男人背影,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柄样式相同的匕首!渔线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身体…而在那男人倒下的瞬间,苏砚清晰地“看”到了凶手下刀时,左耳后皮肤下,一根细如发丝、却散发着浓郁黑气的线状物,如同活虫般在蠕动!
“呃…!”剧烈的精神冲击让苏砚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猛地抽回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怎么样?”罗韧紧盯着她,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苏砚喘着粗气,抬起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恐怖画面带来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窥探隐私后的冰冷怒火。
她死死盯着罗韧,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的话语:
“行…行啊,罗警官…佣金按秒计费!”
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证物袋都跳了一下,指着罗韧腰间那把造型独特的军刀,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
“每秒…就按你身上这把破刀的价值算!少一分钱,老娘撂挑子不干了!”
空气死寂了一秒。
罗韧显然没料到她的“配合”会是这种形式,那张万年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像炸毛野猫一样的女人。
“噗——哈哈哈!”门外,江照那憋不住的笑声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炸开,紧接着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探了进来,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啪啪地拍着门框,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吆喝:
“我作证!罗哥的刀可值钱啦!能买十个我!不对,一百个!砚砚你使劲儿要!千万别客气!罗哥有钱!他穷得就剩钱了!”
罗韧额角的青筋,终于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两下。他猛地转头,那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射向门口那个笑得毫无形象的家伙。
江照立刻举手投降,脸上笑容却依旧灿烂得像朵太阳花:“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罗哥威武!砚砚加油!”说完还对着苏砚挤了挤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使劲儿宰他!’
苏砚懒得理门口那个活宝,她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刚才看到的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工装男人背影,以及凶手左耳后那诡异的黑线,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感,看向脸色铁青的罗韧,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冷静,清晰地吐出关键信息:
“他被控制了。左耳后…有根黑线。”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罗韧骤然紧缩的瞳孔,“还有…那个穿工装的男人…是你什么人?”
罗韧的身体,在听到“工装男人”西个字的瞬间,猛地僵住!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