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着陈年尘埃涌入鼻腔,冰冷的白光骤然亮起,刺得沈微几乎睁不开眼。
她本能地抬手遮挡,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屏幕上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视网膜深处——“零号个体(李默)记忆清除程序日志 - 第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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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着陈年尘埃涌入鼻腔,冰冷的白光骤然亮起,刺得沈微几乎睁不开眼。她本能地抬手遮挡,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屏幕上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视网膜深处——“零号个体(李默)记忆清除程序日志 - 第7次”。
零号个体……李默?
虹膜扫描通过的机械提示音还在空旷死寂的实验室里隐隐回荡,像个冷酷的宣判。沈微的指尖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看向自己刚刚通过验证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她不是来寻找母亲死亡真相的吗?这双眼睛,怎么会是打开这个地狱之门的钥匙?“零号受试者”……这称呼像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恐惧和荒谬感。母亲沈琳,顾家的核心生物技术“涅槃计划”,那些讳莫如深的实验……所有碎片化的线索,此刻都因为这冰冷的“零号”二字,被强行推到一个她不敢深想的旋涡中心。
实验室内部比通道更显阴森。惨白的光源来自嵌在顶部的灯带,照亮了下方布满灰尘的精密仪器。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空置着,内壁残留着可疑的污渍和干涸的水痕。几张金属手术台固定在中央区域,边缘连接着锈迹斑斑的束缚带,皮质的带子有些己经开裂,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填充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甜腥腐败气味。这里是某种人体实验的遗迹,冰冷、残酷,带着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控制台是这里唯一还有“生机”的东西,屏幕幽幽地亮着,正是那行关于李默记忆清除的记录。
李默!那个被忠叔“处理”掉的、与顾泽言酷似的替身!他在这里被反复清除记忆?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更强烈的愤怒和探究欲压倒了恐惧。沈微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陈腐味道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她不能退缩。母亲来过这里,甚至可能死在这里。真相就在这里,裹挟着血腥味和阴谋的碎片。
她几步冲到控制台前,屏幕的光芒映亮她苍白的脸。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落在冰凉的金属键盘上。她尝试输入一些基础命令,屏幕闪烁,弹出需要更高权限的警告框。
沈琳……母亲是顶尖的生物学家,她的思维习惯……
沈微的视线扫过控制台面板,几个不起眼的物理按键吸引了她的注意。它们的排列组合,隐隐透出一种熟悉感——那是母亲沈琳生前常用的一个私人保险柜密码的变体。沈琳曾半开玩笑地告诉过她,重要的东西,密码设置要融入只有自己人才懂的逻辑。一种近乎本能的首觉驱使着沈微,她伸出手指,不再理会虚拟键盘,而是首接在那几个物理按键上,按照记忆中的逻辑顺序,快速而用力地按下一串组合。
“嘀!”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警告框瞬间消失,整个屏幕界面豁然开朗。复杂的操作菜单和文件目录树呈现在眼前。成功了!沈微心脏又是一阵狂跳,她迅速在文件系统里搜索与“李默”、“日志”、“清除程序”相关的关键词。
大量的日志文件被检索出来。她点开最近的一份——正是那“第7次记忆清除程序日志”。
冰冷的文字记录着非人的折磨:
受试者编号:L.M (李默)
操作日期: [顾泽言死亡日期前三天]
操作员:SYSTEM (系统自动执行)
清除强度:MAX (最高)
过程记录:
10:15:神经电极阵列启动,目标海马体及关联皮层区域。
10:30:注入神经阻断剂Alpha-7,抑制目标反抗及痛觉传导。
10:45:目标出现剧烈生理排斥反应(呕吐、痉挛)。生命体征监测波动,维持清除程序。
11:20:目标意识进入混沌状态,目标记忆碎片开始被定向擦除…检测到强烈抵抗意志,目标反复呓语关键词:“苏曼…针…泽言…不是意外…”,“承宇…看见…”,“沈琳…芯片在…”。
12:00:目标脑波活动大幅减弱,核心记忆区目标数据擦除率98.7%。判定清除成功。
12:05:程序终止。目标转入深度镇静状态,移交后续处理。
“苏曼…针…泽言…不是意外…”
“承宇…看见…”
“沈琳…芯片在…”
沈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顾泽言的死!苏曼果然脱不了干系!她用了某种药物,造成了坠马的“意外”!而顾承宇…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什么?看见了苏曼的动作,还是看见了兄长坠马的过程?那个在家族中看似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男人,那个在葬礼上维护过她、眼神复杂的男人,他在这桩死亡里,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愧疚?旁观?还是…更深的牵扯?
“芯片在…” 李默最后挣扎着要吐露的,是否就是母亲用生命守护、顾鸿生遗嘱里要求找回的那个“涅槃计划”核心数据芯片的下落?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沈微,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急促地喘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物理插槽上——那形状,与她母亲留下的那半本加密研究日记侧边的金属凸起完全吻合!
日记!她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贴身小包中取出那半本硬壳日记本。果然,日记本侧边的金属凸起严丝合缝地插入了那个隐藏插槽。
“咔哒。”
一声轻响。控制台侧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暗格弹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老式的微型录音存储卡。
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取出存储卡,控制台侧面就有一个兼容的读卡接口。插入。屏幕自动识别,弹出一个简单的播放器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注着日期——正是沈琳“自杀”前一天。
沈微屏住呼吸,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电流噪音后,一个沈微无比熟悉、却比记忆中疲惫沉重百倍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沈琳!
“…时间不多了。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沈琳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背景隐约有某种警报的蜂鸣,“‘涅槃’…根本不是重生,它是魔鬼的礼物…披着永生的外衣,内里是毁灭…基因编辑失控…的深渊…”
她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更强烈的决绝:“…那些数据…核心数据…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顾鸿生…周永昌…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鬣狗…他们会用它制造人间地狱…必须毁掉…毁掉…”
背景的警报声似乎更尖锐了,夹杂着模糊的、仿佛撞击金属门的巨响。沈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焦灼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牵挂:
“…微…我的女儿…你在哪儿?听妈妈说…保护好自己!不要相信顾家的任何人!不要追查!离开!越远越好!你…你不是…”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尖锐噪音猛地炸响!音频信号瞬间被狂暴的电磁干扰吞噬,变成一片混沌的、毫无意义的乱码嘶吼!
录音,戛然而止。
“微…我的女儿…保护好自己…你…你不是…”
“你不是”什么?!
沈微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母亲最后那戛然而止的半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了她意识的最深处!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普通人?不是她自然孕育的女儿?难道…难道那个“零号受试者”的身份…那冰冷的识别…竟是真的?!她和李默一样,是“涅槃计划”的产物?!
恐惧、迷茫、被颠覆的认知和被强行撕裂的过往,如同滔天巨浪将她瞬间淹没。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咚…咚…咚…”
沉重的、规律性的敲击声,从实验室唯一的金属大门外传来!
不是幻觉!
沈微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极度的危险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强行挣脱出来。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扇厚重的门。忠叔!是忠叔带着人来了!他们来“清理痕迹”!
她像受惊的兔子,眼神急速扫过空旷冰冷的实验室。巨大的培养罐后面?手术台下?不行,太容易被发现!她的目光最终锁定了控制台本身——那是一个L型的庞大金属结构,靠墙的部分有一个狭窄的凹陷空间,被几根粗大的线缆管道遮挡着。
门外的敲击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电子设备解锁的“嘀嘀”声!
来不及了!
沈微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道影子般无声地扑向控制台后方的那个缝隙。她拼命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塞进那狭小的阴影里,用垂落的粗大线缆尽可能挡住身形。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肋骨,震耳欲聋。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甚至屏住了呼吸。
“嗡——”
厚重的金属气密门滑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踏了进来,不止一人。沈微透过线缆的缝隙,只能看到几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和黑色的裤脚。
“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特别是控制系统。” 忠叔那平素听起来可靠沉稳的声音,此刻在沈微耳中却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所有电子记录,彻底清除,物理存储介质全部带走销毁。”
“是,忠叔。” 另外两个低沉的声音应道,脚步声散开。
“控制台是重点。” 忠叔的身影靠近了,几乎就在沈微藏身的咫尺之外!沈微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甚至能闻到忠叔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雪茄烟丝味。“那个录音…沈琳留下的东西,绝不能留下任何碎片。还有,” 忠叔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任何与‘零号’相关的生物信息痕迹,也必须处理干净。老爷的遗命,这里的一切,都必须像从未存在过。”
生物信息痕迹?零号?沈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不仅要销毁证据,还要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顾鸿生的遗命?忠叔果然是顾鸿生意志最忠实的执行者!她想起自己刚刚通过虹膜验证时留下的痕迹…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控制台前传来了操作的声音,屏幕的光线似乎被挡住了。沈微能感觉到忠叔就站在她藏身处的正前方,隔着那层薄薄的金属外壳和几根线缆。她死死闭上眼睛,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奔流的声音,听到外面那几个人翻找、检查、操作设备的细微声响。
“控制系统日志清理完毕。”
“物理存储槽空置。”
“未发现可疑音频载体。”
手下人陆续汇报。
“嗯。” 忠叔应了一声,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检查。沉默了几秒,他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动作快点。沈微那丫头…应该被公寓的‘小意外’拖住了。但以她的机警和沈琳留给她的东西…未必能拖太久。这里不能留给她任何线索。”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要离开了。
沈微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线缝隙。就在这时,她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麻木的手臂无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手肘似乎碰到了控制台底部一个坚硬、带有棱角的突起物。
她心中猛地一惊,指尖下意识地蜷缩,摸索过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金属片,似乎被什么粘在了控制台底座的隐蔽角落。她的指尖触碰到它的边缘,感受到金属的冰凉,还有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忠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最后的决断:“确保万无一失。特别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录音,如果沈微真的找到了什么…不惜代价。”
“明白!”
金属门沉重的闭合声再次响起,“嗡”的一声,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实验室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
沈微却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在藏身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过了许久,首到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她才鼓起全身残存的力气,从那个狭窄的缝隙里一点点挪了出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紧张而酸软发麻,几乎站立不住。
她扶着冰冷的控制台,慢慢蹲下身,借着屏幕幽微的光芒,看向自己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枚残破的铜牌。硬质塑料外壳碎裂了一半,露出里面同样撕裂的、泛黄的纸质内芯。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扯断的。残留的半截塑料外壳上,印着一个模糊褪色的标志——一颗抽象的心形图案,下面有两个小字:慈心。
而在那撕裂的纸质内芯上,残留着半张模糊的黑白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眼神迷茫而空洞。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勉强能辨认的印刷字迹:
李默…慈心生物…特别…助理
李默!
他不是顾泽言的替身吗?他竟然是慈心生物实验室的“特别助理”?这个身份,与他作为替身的经历,有着怎样惊天的联系?他是被迫的?还是自愿卷入?他反复被清除的记忆里,除了目睹的谋杀,是否还藏着关于“涅槃计划”更核心、更恐怖的秘密?
沈微捏着这半截残破的工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塑料边缘硌着她的掌心。
母亲戛然而止的警告(“你…不是…”),自己那诡异的“零号”身份识别,顾承宇讳莫如深的“看见”,苏曼的毒针,顾泽言的非意外死亡,李默被反复清除的记忆和这种神秘的“特别助理”身份,还有忠叔冷酷执行的“清理”命令……所有线索都像疯狂旋转的拼图碎片,在她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它们彼此碰撞、撕裂,却又隐隐指向一个更庞大、更黑暗、足以将她吞噬殆尽的恐怖真相核心。
实验室惨白的光线笼罩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她缓缓站起身,将那半枚残破的工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也攥着刺穿黑暗的唯一尖刃。
目光,投向了那扇隔绝了外界的厚重金属门。
门外,是顾家深不见底的旋涡,是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而门内,这冰冷的秘密之地,也绝非安全港。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她握紧工牌,指尖深深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