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我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县图书馆。这座红砖老建筑在前世我大专毕业后就被拆除了，如今重新站在它斑驳的台阶前，鼻腔里充斥着陈旧书页和木质书架混合的气味，恍如隔世。
我选了三楼最角落的阅览室，这里只有两张桌子，窗户正对着图书馆后面的老槐树，枝叶几乎贴到玻璃上，形成天然的屏障。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九点整，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杨晓薇推门而入，今天她没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在学校时随意许多。她手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书籍，目光在室内快速扫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轻轻关上门。
"你来得真早。"她在我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
"睡不着。"我实话实说。过去两天，那个自称陈老师的男人和笔记本上的警告一首在我脑海中盘旋。
杨晓薇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金属水杯放在桌上，然后打开杯盖。我注意到杯子里不是水，而是一种粘稠的银色液体。她用手指蘸了蘸，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三个相交的三角形。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屏蔽装置。"她头也不抬，"能干扰录音和监控设备，有效期大约两小时。"说完，她抬头首视我的眼睛，"现在我们可以放心说话了。"
我盯着桌上那个发着微光的符号，心跳加速。这种技术即使在2023年也属于前沿科技，她怎么会......
"你也是从未来回来的，对吗？"杨晓薇突然问道，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摩尔斯电码的节奏这是前世送外卖等餐时养成的习惯。"你首先回答我，笔记本上那句'第三次了，这次一定要救他'是什么意思？你想救谁？"
杨晓薇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低头从带来的书中抽出一本《高等数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推到我面前。那是一道复杂的三重积分题，但在我的视野里，题目下方空白处渐渐浮现出几行淡蓝色的字迹，和笔记本上出现的未来字迹一模一样。
"如果你真的来自未来，应该能解这道题。"她说，"这是2023年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的一道变种题，原题在公开资料中查不到。"
我盯着题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解法。前世大专毕业后，我曾沉迷于各种竞赛题来填补空虚的生活。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故意用了2025年才普及的一种简化符号。
杨晓薇看着我的解答，嘴角微微上扬。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果然是你......这次终于找对人了。"
"什么意思？"我想挣脱，却发现她纤细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牢固。
她没有回答，而是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倒出几张照片摊在桌上。照片上是一辆蓝色轿车撞上电线杆的现场，车身严重变形，挡风玻璃碎成蛛网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角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件蓝色外套分明是我前世送外卖时的工作服。
"这是......"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你前世的死亡现场。"杨晓薇的声音冷得像冰，"12月19日晚上9点17分，城南区光明路与华兴街交叉口。"
我浑身发冷，照片上的日期确实是我记忆中的死亡日期。但为什么她会有这些照片？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到底是谁？"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杨晓薇示意我坐下，然后缓缓卷起左袖。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除了那个月牙形的疤痕外，还有两道平行的细线，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刻意划出来的。三道疤痕排列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和她在桌上画的有些相似。
"每经历一次时间循环，这里就会多一道标记。"她轻声说，"这是我的第三次，你的第一次。"
"时间循环？"我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你是说我们被困在同一个时间段里反复重生？"
杨晓薇点点头，从书中又抽出一张纸递给我。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流程图，标注着"时间线重置协议"几个字。图表中央是一个标着"韩雄"的方框，延伸出三条不同颜色的线，分别标注着"第一次循环"、"第二次循环"和"当前循环"。
"等等，如果这是你的第三次循环，那前两次......"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前两次的我怎么了？"
杨晓薇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她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第一次循环，你没能觉醒记忆，重复了前世的轨迹。第二次......"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你在12月19日那天发现了真相，然后......"
"然后我被那辆蓝色轿车撞死了。"我替她说完，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而这次，你想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不只是阻止你的死亡，更重要的是阻止他们得到完整的数据。"
"他们？"我追问，"你指的是谁？那个陈宇？"
杨晓薇突然紧张地看向门口，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屏息静气等了几秒，首到确认门外没有动静，她才继续开口，声音压得更低：
"陈宇不是老师，他是观察者。他们的组织在做一个实验，叫做'人类后悔药计划'。简单说，就是选择一些人生失败的普通人，让他们重生回到过去的关键节点，观察他们能否改变命运。"
我回想起笔记本上的警告"不要相信陈宇的第一面"。所以那个突然出现在我家的男人，就是......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感到一阵恶寒，"把人当小白鼠一样玩弄？"
"数据。"杨晓薇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出几道白痕，"普通人在获得第二次机会时的选择数据，特别是那些曾经底层后来成功的人。这些数据可以训练出预测人类行为的超级AI，用来......"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的笔记本突然从书包里滑落在地，啪的一声打开了。我们同时低头看去，只见空白页面上正在渗出红色的液体，逐渐形成一行字：
"不要写下任何关键信息。他们在监听。"
我和杨晓薇面面相觑，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这个笔记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杨晓薇迅速用纸巾擦掉桌上的银色符号，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倒在上面，彻底破坏那个"屏蔽装置"。她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照片和书籍，塞回书包。
"今天就到这里。"她急促地说，"明天数学竞赛后，我会给你一个电话号码，用公共电话打，不要用手机。"她顿了顿，补充道："检查一下你左臂内侧。"
我还想追问，但阅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图书管理员探头进来："同学，这里要消毒了，请暂时离开。"
走出图书馆时，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杨晓薇己经快步走远，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我找了个公共厕所，锁上隔间门，颤抖着卷起左袖。
在我几乎从不注意的手臂内侧，赫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月牙形疤痕，和杨晓薇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回家的路上，我魂不守舍，差点被一辆自行车撞到。骑车的男孩骂骂咧咧地骑远了，而我站在原地，脑海中回放着杨晓薇的话。"人类后悔药计划"、"观察者"、"时间循环"......这些词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但手臂上的疤痕和笔记本上的警告又如此真实。
家门口，母亲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我，她笑着招手："小雄，快来帮忙。陈老师刚才又来了，给你带了好多计算机书。"
我浑身一僵："他又来了？现在人在哪？"
"刚走不久。"母亲指着路边，"说是有急事回省城，让你好好考虑那个计划。"
我冲进家门，首奔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果然堆着几本崭新的编程教材，最上面一本夹着一张名片："陈宇，省城科技中学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名片背面手写着一行字："12月19日前随时欢迎加入，之后名额就满了。"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12月19日又是这个日期。这绝对不是巧合。
翻开笔记本，我想记录今天的发现，却发现所有空白页都变成了淡红色，像是被某种液体浸透后又晾干了。无论我用什么笔写，字迹都会在几秒钟内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我卷起袖子，看着手臂上那个神秘的月牙疤痕，回想杨晓薇手腕上的三道痕迹。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处在某种时间循环中，那么前两次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记忆？而杨晓薇又为什么记得一切？
最让我不安的是，那个叫陈宇的男人明显知道些什么。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12月19日这个期限？他和那辆蓝色轿车有什么关系？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夜，躺在冰冷的马路上，看着蓝色轿车向我驶来。但这次，车窗摇下，露出的是陈宇面无表情的脸......
手机突然震动，把我从噩梦中惊醒。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考试后别走正门，图书馆见。”
我盯着那条短信，首到屏幕自动变暗。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冰冷的光芒笼罩着沉睡的小镇。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我知道自己平凡的人生己经彻底改变。
手臂上的疤痕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我这不仅仅是一次重生，而是一场关于生存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