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鎏金烛台的火苗在水晶杯壁上跳动，童瑶调整了三次西装袖口，才压下手腕的颤抖。VIP 包厢的门刚合上，王总的笑声就隔着红酒杯漫过来：“顾总真是好福气，身边有童小姐这样又能干又漂亮的得力助手。”
童瑶的指尖攥紧刀叉。顾宸煜以 “探讨智慧城市项目后续融资” 为由邀她来，此刻却任由王总将话题引向暧昧，黑眸里盛着她看不懂的笑意。
“王总说笑了。” 她举杯时，指甲在杯脚刻出浅痕，“我和顾总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 王总挑眉，视线在她泛红的耳尖打转，“那正好，下周我在马尔代夫有个私人派对，童小姐……”
“王总。” 顾宸煜忽然开口，切割牛排的动作没停，银质餐刀划过瓷盘的轻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星禾的项目需要王总多费心，至于私人派对 ——” 他抬眼，目光落在童瑶唇边的红酒渍上，“她是我的人，恐怕没空。”
“我的人” 三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烫得童瑶耳膜发疼。她低头抿酒，却被呛得咳嗽，王总识趣地告辞时，包厢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慢点喝。” 顾宸煜递来纸巾，动作慢得近乎刻意。他的指腹擦过她唇角时，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颤抖的睫毛，带着勃艮第红酒的醇香，“王总在业内出了名的爱打女伴主意，你刚才那杯酒，差点就被他下了东西。”
童瑶猛地抽回手，椅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线。“顾总特意带我来，就是为了看我出丑？” 她盯着他慢条斯理切牛排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场饭局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带你来，是因为这个项目必须王总点头。” 顾宸煜将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刀叉摆放得一丝不苟，“也是因为…… 想单独和你吃顿饭。”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混着烛火的噼啪声，像羽毛搔过心尖。童瑶盯着瓷盘里均匀的肉块，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的夏夜，她把红豆冰棍掰成两半递给他，少年也是这样，笨拙地把大的那半推回来。
“顾总。” 她推回餐盘，声音冷得像冰，“如果只是谈工作，我现在就可以汇报数据。”
“不急。” 顾宸煜给自己斟满红酒，酒液在杯壁挂出猩红的弧线，“你先回答我 —— 你不该来，却还是来了。为什么？”
童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确实可以找无数个理由拒绝，却在看到他短信里 “关于三年前的事，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时，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个男人总能精准地捏住她的软肋，用往事做饵，诱她一步步靠近。
“我……”
“是因为我上周在电梯失控？” 他忽然前倾身体，烛火在他黑眸里跳跃成两簇小火苗，“还是因为晨会时，我替你挡了林可的话？”
牛排的焦香混着他身上的薄荷烟味漫过来，童瑶的后背撞上椅背。顾宸煜的指尖离她的脸颊只有三厘米，她能数清他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能感觉到他呼吸里的酒气 —— 烈得像他此刻的眼神，却又在靠近时，突然停住。
“你一首演得很好。” 他拿过纸巾，动作慢得像在拆解精密仪器，拇指擦过她唇角的红酒渍时，刻意停顿了半秒，“但你忘了，我们上一次靠得，比今晚更近。”
电梯里的窒息感瞬间回笼。童瑶猛地偏头，却撞进他含笑的眼 ——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慌乱的脸，和耳垂上跳动的红。
“顾宸煜！” 她攥紧桌布，指节泛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舍得走。” 他靠回椅背，重新端起红酒杯，仿佛刚才那个逼近的人不是他，“从王总离开到现在，你看了七次手表，却没一次真的起身。”
童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确实在犹豫，在计算逃离的时机，却又鬼使神差地想多留一会儿。这顿饭像场精心布置的温水煮蛙，顾宸煜用刀叉作武器，以红酒为弹药，正一点点瓦解她坚守的防线。
烛火突然晃了晃，包厢的灯暗了半度。顾宸煜的轮廓在昏暗中变得柔和，银链从衬衫领口滑出，坠子上的 “CY” 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十三年前，你也是这样。” 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把最后半块红豆冰棍分给我，明明自己也很想吃，却看着我狼吞虎咽，眼睛亮得像星星。”
童瑶的指甲掐进掌心。记忆里的夏夜突然清晰：少年沾着奶油的鼻尖，巷口便利店暖黄的灯光，还有他攥着她衣角时，比冰棍更甜的那句 “姐姐”。
“那又怎样？” 她别过脸，却挡不住他投来的目光，“人总是会变的。”
“是会变。” 顾宸煜的指尖在她空了的酒杯口画圈，“但有些东西不会 —— 比如你说谎时会抿紧嘴唇，比如你动心时，耳垂会红得像现在这样。”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包厢门被服务生轻轻推开。童瑶趁机起身，椅腿与地毯的摩擦声里，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项目资料我会发您邮箱。” 她抓起包，却在门口被顾宸煜叫住。
“童瑶。”
她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顾宸煜站在烛火与阴影的交界处，黑衬衫的领口敞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疤痕 —— 那是当年为她挡棍子时留下的。
“如果这只是场局。” 他的声音混着红酒的醇香，“你为什么会红了脸？”
夜风裹着玫瑰香扑过来时，童瑶才发现自己攥着的餐巾上，沾着他擦过唇角的那抹红酒渍。远处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像极了餐盘里晃动的酒液，而她胸腔里的悸动，比那杯勃艮第更烈，更让人晕眩。
顾宸煜看着她的车消失在街角，指尖着餐巾上的淡红痕迹。王总发来的消息在手机屏幕上闪烁：“顾总放心，项目我会跟进，只是童小姐……”
他删掉消息，将餐巾折成方块放进西装内袋。有些猎物需要耐心等待，比如此刻的童瑶，正带着他种下的心动种子，在回去的路上反复确认 —— 自己到底是舍不得那盘没吃完的牛排，还是舍不得那个切牛排时，眼神始终没离开她嘴唇的男人。
包厢的烛火渐渐熄灭，留下半块没动过的牛排。就像他们之间这场拉扯，看似停留在礼貌的距离，实则早己在刀叉交错的间隙，让心跳越界了千万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