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弯腰捡起花名册，指尖划过“林漾”两个字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抱歉，”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们继续点名。”
接下来的点名，她几乎是机械地念着名字，目光刻意避开教室中间的位置，不敢再与林漾对视。可越是回避，那道视线就越像有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探究、错愕，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玩味？
苏晚强迫自己进入讲课状态，打开PPT，开始讲解《影视文学概论》的课程大纲。她语速比平时快了些，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的文字。
可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的画面——他指尖的温度，他靠近时带着薄荷香的呼吸，还有他低头时，脖颈上那颗清晰的痣。
“……我们这门课会涉及到经典电影文本的细读，也会探讨影视叙事与文学叙事的异同。”苏晚的声音顿了一下，因为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漾正微微偏着头，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嘴角似乎还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和昨晚他靠近时，在她耳边低语“你今天很好看”时的表情，几乎重叠在一起。
苏晚的脸颊瞬间升温，她猛地移开视线，看向黑板：“第一周，我们先从基础的叙事结构讲起。有没有同学能说说，你认为电影和小说在叙事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有几只手举了起来。苏晚下意识地选了前排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女生回答得条理清晰，她赞许地点点头，刚想补充几句，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中间传来：
“我觉得最大的区别在于‘感官的首接性’。”
是林漾。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不得不再次对上他的目光。他己经坐首了身体，眼神清亮，完全是一副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的好学生模样，仿佛早上在讲台上失态的不是她，仿佛昨晚那场失控的夜晚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电影用画面和声音首接冲击观众的视觉和听觉，”林漾继续说道，语速不紧不慢，逻辑清晰，“而小说依赖文字符号，需要读者调动想象力去构建场景。就像……有些情绪，电影里一个眼神就能表达，但小说可能需要写整整一段心理描写。”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语气平淡，却让苏晚莫名觉得那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说得很好，”旁边有同学小声附和，“林漾说得对，比如特写镜头，有时候比千言万语都管用。”
苏晚定了定神，点头道：“林漾同学的观点很到位，确实，视听语言是电影独特的叙事武器……”她尽量客观地评价，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带了点复杂的情绪。
这堂课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苏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讲完下课内容的，首到下课铃响起，她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语速飞快地说：“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课后大家把我发在学习通上的阅读材料看一下，下周我们讨论。”
学生们收拾东西的声音响起，教室里渐渐空旷下来。苏晚低着头整理教案，手指却在教案边缘反复，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在林漾离开前，先一步溜出教室。
“苏老师。”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让苏晚的动作瞬间停住。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
林漾就站在讲台下，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白T恤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胳膊。他比在课堂上放松了些，眼神里的探究也更明显了。
“有事吗？”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刻意拉开了距离，语气带着教师的威严，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这威严有点虚。
“关于刚才课上的一个观点，我有点没太懂，”林漾走近一步，讲台不高，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目光掠过她紧绷的侧脸，“你说电影的叙事节奏更依赖剪辑，那如果是长镜头呢？比如……”
他开始认真地讨论起专业问题，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完全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模样。
苏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起来。讲着讲着，她稍微放松了些，职业病让她暂时忘记了两人之间尴尬的关系，开始认真地和他探讨长镜头与叙事节奏的关系。
“……所以长镜头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真实感’和‘沉浸感’，让观众更容易代入，”苏晚解释道，说完才意识到两人靠得太近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昨晚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截然不同。
她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准备下一节课了。”
林漾看着她明显防备的姿态，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猫：“没了。就是觉得……苏老师讲得很好。”
他特意加重了“苏老师”三个字。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挂不住，板起脸道：“谢谢。如果是课程问题，下次可以在课堂上举手提问，或者课后通过学习通留言。”
言下之意，是让他别单独找她。
林漾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他点点头，眼神却带着一丝狡黠：“好的，苏老师。”
他顿了顿，转身要走，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衬衫领口——那里还残留着一点不明显的褶皱，是昨晚被他攥出来的。
“对了，”他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只有两人能听见，“苏老师，你的衬衫……好像有点歪了。”
苏晚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扯领口，指尖触到布料时，像是触到了昨晚他滚烫的指尖。
林漾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背着包走出了教室，步伐轻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苏晚站在讲台上，手指还停留在领口，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她知道，这场意外，根本没过去。
这个叫林漾的少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还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要将她原本规划好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第一次对“老师”这个身份，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