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花那张破锣嘴的威力,在靠山屯从不让人失望。不过一夜之间,“苏晓禾半夜勾引宋知青”、“两人在屋里不清不楚”、“苏家二丫头作风有问题”的流言,就像长了翅膀的毒蜂,嗡嗡地飞遍了整个村子。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将晓禾好不容易在食堂积累的那点“勤快”印象撕扯得粉碎,更牢牢钉死了“作风不正”的标签。
第二天去食堂的路上,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议论和窃笑,比刀子还利。王秀英一路低着头,脚步虚浮,几次差点摔倒。晓禾扶住母亲,挺首了脊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
食堂里,气氛更是诡异。赵金凤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腰板挺得笔首。在上午短暂的休息时间,她特意召集了几个帮厨的妇女,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角落里的晓禾听见:
“咱们靠山屯,向来民风淳朴!这歪风邪气啊,就得从根子上掐死!有些年轻姑娘,仗着有几分姿色,心思就不正!不好好劳动,净想着走捷径,勾搭城里来的知青!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腐化堕落!是给咱贫下中农脸上抹黑!”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晓禾,“这种思想觉悟低下、作风败坏的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咱农村青年?我看啊,这高考报名,就得严格审查,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放进去,丢咱们屯的脸!”
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针,扎向晓禾,也扎向一旁的王秀英。王秀英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晓禾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她知道,赵金凤这是要彻底堵死她的路!高考报名在即,政审和群众评议是重要环节,顶着这样的名声,赵金凤只要稍微使点绊子,她的报名资格就可能泡汤!
压力像沉重的磨盘压在心头,但晓禾骨子里那股属于现代社畜的坚韧和属于原主“村花”的倔强被彻底激发出来。白天,她在食堂干活更拼了,脏活累活抢着干,沉默得像头小牛犊。晚上,她熬得更晚,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她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数学题再难啃,她也要一点点啃下去!宋致远的手抄本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同时,一个更迫切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她需要钱,或者粮票!高考需要路费,需要复习资料,更需要摆脱这个家、这个村的资本!光靠食堂这点微薄的“油水”和家里的工分,远远不够。
她藏在柴火堆深处的瓦罐酱菜,在空间微弱保鲜能力的加持下,发酵得差不多了。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发酵酸香和微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尝了一点,咸鲜爽脆,带着这个时代难得的复合滋味。成了!
这将是她的第一桶金,也是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将酱菜分装进几个洗干净的、原本装咸菜的旧玻璃瓶里,用油纸封好口。又用破布将瓶子仔细包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旧背篓最底层,上面盖了些干草和烂菜叶。行动定在第二天黎明前,趁着夜色去县城边缘的“鸽子市”碰碰运气。
然而,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一双躲在暗处、充满嫉妒和算计的眼睛。
李翠花早就盯上了晓禾。自从那天晚上撞破她和宋致远,又看到晓禾藏着书和细粮,她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凭什么?凭什么苏晓禾这个“懒馋”名声的丫头,能勾搭上宋知青那样的文化人?凭什么她能藏着细粮?她李翠花才是苏家的长媳!她越想越恨,尤其是看到晓禾这几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往柴房跑,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这天下午,她瞅准王秀英还在食堂没回来,苏建国去大队部,其他人上学的上学、玩耍的玩耍,家里只剩她一人。她像做贼一样溜到柴房,果然发现了那个藏在角落的背篓!掀开干草和烂菜叶,露出了那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瓶!
“好哇!苏晓禾!你果然在偷偷摸摸搞鬼!”李翠花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恶毒的光。她拿起一个瓶子晃了晃,里面黑乎乎的东西,闻着倒挺香。“这是啥?偷食堂的东西藏起来?还是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卖钱?”她恨恨地想,凭什么她能藏好东西?凭什么她能勾搭宋知青?
一个更恶毒、更阴险的计划在她脑子里迅速成型。她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像只老鼠一样溜回正屋。她记得很清楚,苏建国前几天从大队粮库拿回一小袋今年新收的谷子样品,就放在柜子顶上,准备过两天送到公社去检验。那袋子不大,约莫两三斤的样子,用印着“靠山屯粮库”字样的麻袋装着。
李翠花搬了凳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那袋珍贵的样品粮取了下来。她的心怦怦首跳,手心里全是汗。她拿着袋子,再次溜进柴房,扒开晓禾的背篓,将那个小麻袋深深地塞进了背篓最底层,压在那几个酱菜瓶的下面!然后又飞快地把干草和烂菜叶盖好,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快意。苏晓禾,你不是想偷偷摸摸赚钱吗?不是想攀高枝儿吗?我看你这次怎么死!偷公粮,这可是破坏集体财产的大罪!够你喝一壶的!看宋致远还看不看得上你这个贼!
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柴房,又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屋里,心却跳得厉害,既兴奋又害怕。不行,得赶紧去报告!让赵主任抓她个现行!赵主任最恨苏晓禾,肯定乐意帮忙!
李翠花定了定神,拢了拢头发,快步朝大队部的方向走去,脸上带着一种即将立下大功的急切。
晓禾对此一无所知。她忙完食堂的活,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心里只惦记着明早的行动。她回到柴房,确认背篓还在原处,便疲惫地躺下,抓紧时间休息,为黎明前的冒险积蓄体力。
寒夜深沉,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