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日子，终于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和焦灼中到来了。天还黑沉沉的，靠山屯的考生们就顶着刺骨的寒风出发了。考点设在几十里外的公社中学。苏建国沉默地借了队里那辆破旧的骡车，让苏建军赶车送苏晓禾和苏建业。王秀英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塞给苏晓禾两个还带着余温的煮鸡蛋，低声嘱咐：“揣怀里，趁热吃……” 李翠花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撇着嘴，眼神复杂，终究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秦铮和宋致远也各自出发。
骡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吱吱呀呀地颠簸前行，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苏晓禾裹紧那件破旧的棉袄，闭着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最后梳理一遍知识点。连续的透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苏建业担忧地看着她：“姐，你脸色太难看了，真没事吧？要不喝口水？”
苏晓禾摇摇头，声音虚弱：“没事，有点晕车。”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个硬硬的、冰凉的MP3（己经关机），又摸了摸空间里那瓶速效救心丸和一小瓶她之前费尽心机、用空间保鲜功能储存的浓缩葡萄糖注射液（她把卫生所要来的生理盐水倒掉，反复清洗瓶子后灌入自己熬煮浓缩的葡萄糖浆）。这是她最后的保命底牌。
公社中学的考场，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上午考语文，苏晓禾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手冻得僵硬，字写得歪歪扭扭，但题目基本还在她的射程范围之内。中午休息，她躲在一处背风的墙根下，啃着冰冷的窝窝头，就着军用水壶里的凉水，机械地吞咽着，食不知味。
下午，数学。拿到卷子，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激得她肺部一阵抽痛。提笔，开写。前几道基础题还算顺利。然而，当做到一道需要极强空间想象力的立体几何证明大题时，她盯着那复杂的图形和条件，眼前突然一阵发花！试卷上的字迹开始模糊、扭曲、旋转，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用力甩了甩头，想集中精神，却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心慌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气短得喘不上气，冰冷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单衣！握着钢笔的手抖得完全不受控制，笔尖在卷子上划出歪歪扭扭、无法辨认的痕迹……
“噗通！”
一声闷响！
在监考老师惊愕的目光和周围考生一片压抑的低呼声中，苏晓禾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从那条冰冷坚硬的长条凳上滑落，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识！
考场瞬间一片哗然！“有人晕倒了！” “快！老师！”
监考老师急忙冲过来，蹲下身，掐人中，焦急地呼唤：“同学！同学！醒醒！” 苏晓禾毫无反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
混乱中，苏晓禾残存的、最后一丝求生本能让她在彻底沉入黑暗前，用尽最后一点微弱的精神力，沟通了空间！那瓶自制的、粘稠的葡萄糖注射液瞬间出现在她紧贴着身体的里衣口袋里。
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艰难地指向自己的胸口。
“老师！她口袋里好像有东西！” 一个眼尖的年轻监考老师发现了她口袋的异常凸起。
年长的监考老师立刻伸手进去摸索，摸到了那个小小的玻璃瓶。“是药吗？快看看！”
也顾不上许多，两人合力，小心地扶起苏晓禾的头，掰开她紧闭的、冰冷的嘴唇。年长的老师拿起那个小玻璃瓶，拔掉用软木塞和蜡封住的瓶口，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粘稠的、带着浓烈甜味的深褐色葡萄糖液，一点点灌进了她的嘴里。
甘甜的、带着微微暖意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流入冰冷的身体。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几十秒……在周围所有考生和老师焦急的注视下，苏晓禾长长的、沾着冷汗的睫毛，终于微弱地颤动了几下。
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意识像沉在水底，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监考老师那张写满关切和焦急的脸，以及周围无数道复杂的目光。
下一秒，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考试！时间！卷子！
“老师……”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卷子……我……我还要考……”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监考老师连忙按住她，语气充满了担忧：“同学！你刚晕倒了！情况很危险！身体要紧！考试可以……”
“不！老师！求您！”苏晓禾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监考老师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棉袄里，眼神里是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哀求，“让我考完！我能坚持！求您了！求您……”她挣扎着，目光死死地投向不远处那张只写了一半的数学卷子，那道未完成的几何题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监考老师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绝望，犹豫了。就在这时，苏晓禾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考场窗外，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梳着干部头的熟悉身影一闪而过——像极了赵金凤！她的心猛地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