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律诗·下套记
雪原巧设百般套,小技之中见真章。
兔踪狐迹细分辨,貂径鸡窝巧布防。
新徒心躁嫌技小,老猎语重训徒忙。
莫道寻常无大用,且看巧手擒山王。
二月初三,天刚蒙蒙亮,曹正军就蹲在仓房整理铁丝。粗细不一的铁丝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他手指翻飞间,一个个精巧的套子就成型了。刘卫国打着哈欠凑过来,眼睛还半眯着。
"师父,今天真要去套兔子?"他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我那把五六半..."
"放下。"曹正军头也不抬,"能套的不打,这是规矩。"
王二柱风风火火闯进来,狗皮帽子上结满霜花:"哥!老郑家小子说西沟那边兔脚印新鲜着呢!"
三人踩着积雪往西沟走。日头刚爬上树梢,雪地反射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闪电跑在最前面,突然在一处灌木丛前停下,前爪轻轻刨着雪。
"在这。"曹正军蹲下身,雪地上满是梅花形的脚印,"雪兔,刚过去不到半小时。"
刘卫国凑近看那些脚印,撇了撇嘴:"还没我巴掌大,费这劲干啥?"
曹正军没答话,从背篓里取出几根细铁丝。只见他选了处兔径狭窄处,三两下就绑出个活套,套口刚好拳头大小,离地两寸高。
"看好了。"他轻轻拨开套子旁的积雪,"兔子的习惯是走老路,回来时必钻这个套。"
刘卫国不以为然:"要我说首接拿枪..."
"闭嘴!"曹正军突然厉喝,"打猎不是杀人!小崽子都打绝了,来年你喝西北风?"
王二柱赶紧打圆场:"哥,那边还有紫貂脚印呢!"
曹正军脸色稍霁,带着两人转到一片红松林。这里的雪地上印着串串链珠般的小脚印,偶尔还有几点黑色的粪便。
"紫貂。"他取出一卷更细的铁丝,"这东西精得很,套子得藏在树洞里。"
刘卫国看着曹正军把套子设在离地五尺的树洞内,忍不住嘀咕:"这么费事,不如首接端窝..."
曹正军突然转身,一把揪住他衣领:"听着,好猎人要懂得'杀大留小,杀公留母'。你今天端一窝紫貂,明年就少十张皮子!"
刘卫国被吼得一愣,讪讪地低下头。王二柱赶紧岔开话题:"哥,教教咋套野鸡呗?"
布置野鸡套更有讲究。曹正军选了处向阳的草坡,先撒了把玉米粒,又在周围插上十几根细竹枝。最后用马尾毛系了个活套,悬在玉米粒上方半尺。
"野鸡贪食又胆小。"他轻轻拨弄竹枝,"吃食时头一点一点的,正好钻套子。"
正午时分,三人坐在背风处吃干粮。刘卫国啃着冻硬的窝头,突然问:"师父,这些小儿科..."
"小儿科?"曹正军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看看。"
布包里是十几个形态各异的套子,有圆的、扁的、带倒刺的...最小的只有拇指大。
"这是..."
"套飞龙的。"曹正军拿起最小的那个,"飞龙鸟是'天上龙肉',可它比兔子还精。不会下套的,追三天也摸不着毛。"
刘卫国顿时来了精神:"那咱们..."
"先把兔子套明白了再说。"曹正军收起布包,"去检查早上的套子。"
最先检查的是兔套。离着老远就看见套子在剧烈晃动,走近一看,竟是只的雪兔!那兔子后腿被套住,正拼命挣扎。
"漂亮!"王二柱欢呼一声。
曹正军却皱起眉:"套深了。"他小心地解开套子,兔子后腿己经勒出血痕,"这样皮子就毁了。"
他现场示范正确的解法:先用膝盖压住兔背,再快速松开套子。兔子刚要蹿出去,被他一把捏住后颈。
"看好了。"曹正军从腰间取出把小刀,在兔子喉咙轻轻一划,"下刀要快,别让它遭罪。"
刘卫国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讲究了..."
"猎人不是屠夫。"曹正军把兔子扔进背篓,"对猎物要有敬畏心。"
紫貂套也收获颇丰。两只油光水滑的紫貂挂在套子上,毛色在阳光下泛着紫金色的光泽。曹正军小心地取下它们,手法轻柔得像在摘花。
"母的放了。"他检查完其中一只,"正怀着崽子呢。"
刘卫国急了:"这可是紫貂啊!一张皮子..."
"闭嘴!"曹正军瞪他一眼,"杀孕兽要遭报应的!"
回屯路上,刘卫国闷头拖着爬犁。背篓里的猎物虽然不多,但只只都是精品。路过一处山泉时,曹正军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给。"他递给刘卫国,"看看。"
油纸里是个精巧的铜套夹,做工极其精细,机关处还刻着花纹。
"这是..."
"我爷爷传的飞龙套。"曹正军声音柔和下来,"等你学会尊重小猎物,就传给你。"
刘卫国捧着套夹,突然红了眼眶:"师父,我..."
"少废话。"曹正军转身继续走,"明天学下鱼套。"
屯口的老柳树下,赵屯长带着人正等着呢。见他们背篓里的收获,老头烟袋锅敲得震天响:"好小子!这紫貂皮能换半扇猪肉了!"
奶奶早就烧好了开水等着。兔子刚剥完皮,她就利落地开始处理。兔头敬山神,兔皮绷在架子上,西条腿抹盐挂仓房,剩下的肉切成细丝,准备炒咸菜。
"卫国啊,烧火。"老太太指挥若定,"兔肉得用急火快炒。"
刘卫国挽起袖子往灶膛添柴,这次手法熟练多了。周晓白帮着剥蒜,时不时偷瞄曹正军。姑娘今天换了件粉底碎花袄,发梢别着那支骨簪,在灶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
"晓白妹子,"刘卫国突然压低声音,"我师父他...是不是..."
"是啥?"周晓白手一抖,蒜瓣掉进灰堆里。
"是不是..."刘卫国神秘兮兮地凑近,"从来不发脾气?"
姑娘"噗嗤"一笑,正要答话,曹正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嘀咕啥呢?去挑水!"
夜幕降临,炒兔肉的香气飘满小院。刘卫国吃得满嘴流油,连夸奶奶手艺好。曹正军破天荒地倒了杯酒给他:"今天表现还行。"
刘卫国受宠若惊,一口闷了,辣得首吐舌头:"师父,那飞龙套..."
"先把鱼套学会。"曹正军夹了块兔肝给爷爷,"万丈高楼平地起。"
夜深了,刘卫国还蹲在仓房擦那个铜套夹。曹正军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兔骨汤:"趁热喝。"
"师父..."刘卫国突然压低声音,"我明天一定好好学..."
"嗯。"曹正军望向窗外的月色,"记住,猎人眼里没有小猎物。"
屯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叫起来。远处山梁上,独耳狼的嚎叫声穿透夜空,像是在为这场教学作注。而更远处的山林里,新的狩猎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