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夏末早晨的空气,带着尚未散尽的夜凉和逐渐升腾的暑气,扑面而来。
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楼道里是熟悉的老旧水泥台阶,扶手上的红漆剥落得斑斑驳驳。
楼下院子里,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小孩正追着一个瘪了气的皮球疯跑,尖叫声充满活力。
隔壁单元门口,几个摇着蒲扇的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用方言大声聊着家长里短。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真实得让她心潮澎湃。
她没有立刻奔向学校,而是脚步一转,走向了记忆里街角那家开了很多年的“向阳文具店”。
小小的店面,玻璃柜台擦得还算干净,里面陈列着花花绿绿的文具。
空气里混合着纸张、油墨、劣质塑料和橡皮擦的气味。
老板是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盹。
林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柜台和后面货架。
她目标明确。
“老板,这种大容量的硬壳笔记本,”
她指着柜台里一种封面朴素、纸张厚实的本子,
“给我来五本。”
这种本子耐操,能扛得住她未来大量的笔记和错题整理。
秃顶老板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五本?小姑娘,买这么多干嘛?开学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嗯,预习复习都要用。”
林晚语气平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老板撇撇嘴,没再多问,弯腰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叠本子。
林晚又指向旁边:
“那种蓝色圆珠笔芯,一盒十支装的,要两盒。”
便宜量大,是刷题利器。
“还有这种大块头的绘图橡皮,两块。”
擦得干净,不易碎。
“三角板、量角器、圆规,要一套。”
基础工具不能少。
她报货名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选择困难症,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女孩面对琳琅满目文具时该有的样子。
老板一边拿东西,一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东西在柜台上堆了一小堆。
老板拿出一个油腻腻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
“笔记本五本,一块五一本,七块五;笔芯两盒,一盒两块,西块;橡皮两块,一块钱一块,两块钱;三角板一套三块五…一共是七块五加西块加两块加三块五…十七块。”
林晚从零钱包里数出两张十元纸币递过去。
老板找了三个一元的钢镚和几张毛票回来。
沉甸甸的钢镚重新落回零钱包里。
拎着鼓鼓囊囊、装满了“战略物资”的塑料袋走出文具店,林晚感觉自己的腰杆都比刚才挺首了几分。
这种“有备而来”、“目标明确”的感觉,简首不要太好!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学校。
远远地,就看到了记忆中那熟悉的、刷着米黄色涂料的围墙,还有那两扇巨大的、有些锈迹的铁栅栏校门。校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报到领书的学生和家长。
喧闹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家长们互相寒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开学特有的躁动气息。
林晚挤在人群中,感受着周围一张张洋溢着兴奋、好奇或紧张情绪的年轻脸庞。
前世那种融入集体的归属感似乎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审视和一种隐秘的、属于“过来人”的优越感。
就在她准备走向自己班级的领书点时,一个名字像一枚小小的石子,不经意地投入了她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哎,听说了吗?一班那个江屿,就是那个冷冰冰的,中考全市前十那个!他好像又提前把高一的物理书全自学完了!刚才我在办公室外面听见老师夸他呢!”
旁边两个穿着崭新连衣裙的女孩正兴奋地咬耳朵,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林晚耳朵里。
江屿?
林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轻轻撬动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在脑海——瘦高,沉默,总是独来独往,成绩好得让人望尘莫及,眼神淡漠得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高中三年,他们似乎没什么交集,只记得是个标准的“学神”兼“独行侠”,毕业后好像去了顶尖学府,之后就再无音讯。
一个标准的、存在于别人家父母口中的“隔壁家孩子”。
林晚的嘴角下意识地撇了一下。
学霸?学神?在她这个手握“先知秘籍”的重生者面前,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甚至有点恶趣味地想,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学神,面对她这个“开挂”的选手,还能不能保持那份高冷和淡定?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很快就把这个无关紧要的名字抛在了脑后。
现在的江屿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前世记忆中模糊的路人甲。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领新书,然后回家,开始她的“制霸高一”计划!
林晚挤过人群,终于找到了自己班级的牌子。
班主任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严肃的中年女老师,正拿着名单点名发书。
林晚接过厚厚一摞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课本和练习册,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臂上,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抱着书,挤出人群,站在校门口喧嚣的边缘。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怀中簇新的书本,也照亮了她眼中那簇比阳光更炽热的火焰——
那是野心,是掌控命运的兴奋,是迫不及待要开启征途的昂扬。
低头看了看最上面那本崭新的、蓝白封面的校服外套(为了领书方便,很多学生把新发的校服外套搭在书本最上面),林晚的嘴角勾起一个清晰而张扬的弧度。
“高中?”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这次,换我罩着你了。”
她抱着书,迎着1999年八月末依然热烈的阳光,大步流星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塑料袋里新买的文具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像是一支为她奏响的、充满力量的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