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科的荧光灯冷冷的照在苏简的头顶上。
她的指甲轻轻叩着扫描仪的金属外壳,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那半枚锯齿状的边缘的掌纹。
林楠刚送进来的监控截图还摊在桌上。
照片里那截齐根而断的小指像根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苏顾问?”
技术中队的赵子轩抱着笔记本电脑探进头来,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
“你要的指纹增强处理好了。”
他走到操作台前,鼠标滚轮快速滚动,屏幕上的纹路突然被拉成放大的网格。
“边缘的拖拽痕迹更明显了,您看这里——”
他指尖点在掌纹外侧。
“皮肤受压时的位移方向是向右的,说明施压者当时可能在剧烈颤抖,或者......”
“或者是左撇子。”
苏简接过话头,冷冷地说。
她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的旧钢笔,笔帽上的铜锈蹭在指腹,勾起温热的记忆。
十五年前,苏明川在解剖室里用这支笔戳着指纹图谱说:“压力会说话,左利手按出的纹路,受力点永远偏左。”
她盯着屏幕上那道扭曲的三角纹,嘴角动了动。
“去调死者的茶杯、手机,所有她日常用右手操作的物品,对比上面的指纹受力方向。”
赵子轩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打印机突然“咔嗒”吐出张纸。
苏简拿起纸张,纸面还带着热意,是数据库的比对结果。
纸上赫然写着:无匹配记录。
她的睫毛颤了颤,转身从物证柜顶层抽出个牛皮纸袋,封条上“玫瑰凶案0317”的字迹己经褪色。
“苏老师?”
赵子轩的声音带着犹豫。
“这是二十年前的旧档......”
“交叉比对一下,我有一种猜测。”
苏简抽出里面的指纹卡,两张图谱并排投在屏幕上。
新案子的掌纹像团被揉皱的云,旧案子的却如刀刻般清晰。
但,在三角纹的走向、箕形纹的开口角度上,竟有七分相似!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不是同一个人,但......”
“像是照着模子刻的。”
赵子轩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映得他的眼底发青。
“旧案的指纹更稳定,新案的......”
他顿了顿。
“像是崽刻意模仿,但是手却在抖。”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百叶窗上,发出细碎的响。
苏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屏幕上程砚的名字跳动着,她的拇指在接听键上悬了两秒才按下。
“来铁路支线。”
程砚的声音混着风声。
“我在案发小区和抛尸点之间画了条线,刚好穿过段废弃铁轨。”
背景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刚才问了守铁路桥的王大爷,他说昨晚十点多,看见个穿黑连帽衫的男的,拖着个银色行李箱往东边走,当时箱子的轮子好像卡在铁轨缝里了,他骂了句‘操’。”
苏简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物证柜时,父亲的老照片从笔记里滑出来,落在地上。
照片里的苏明川笑着,白大褂前襟沾着淡红的血迹,十二岁的她抱着那枚带划痕的玫瑰胸针,胸针上的红漆在镜头前泛着暗光。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照片背面的字迹:“审判者的玫瑰,开在罪恶的伤口上。”
苏简回了回神,继续向外走。
很快苏简就站在了铁路支线旁,雨丝细细密密的争先恐后的飘进她的衣领。
程砚肩头的警服也湿了一大片。
他正蹲在铁轨边,用镊子夹起截银色纤维。
“行李箱的轮子印。”
他抬头,雨水顺着眉骨滴进衣领。
“从小区到抛尸点,首线距离三公里,监控盲区全在这条线上。”
苏简蹲下来,纤维在镊子尖微微晃动。
她摸出放大镜,光斑落在纤维断口处。
“这是高分子聚合材料,比普通行李箱的轮子更耐磨。”程砚说道。
苏简点点头表示肯定。
“新案子的死者的小指截断面。”苏简突然开口,“比旧案平整。”
程砚的动作顿住。
“我比对过骨锯的痕迹,旧案子用的是普通医用骨锯,新案子......”
苏简接过话头:“是德国产的电动骨锯,去年才在宁州几家三甲医院普及。”
程砚站首身子,雨水顺着帽檐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你是说,凶手在‘升级’?”
“不像是升级。”
苏简把纤维装进证物袋继续说。
“我觉得更像是致敬。”
她望着铁轨延伸向远处的雨幕。
“就像有人在模仿一场仪式,但又不甘心完全复制的一模一样,他想让我们知道,他比当年的凶手更‘完美’。”
深夜十一点,刑侦支队的大楼只剩苏简的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她把父亲的笔记摊在桌上,纸页边缘己经卷翘,却被塑封得严严实实。
苏简把笔记翻到“微痕关联法”那章,一行褪色的钢笔字跳进视线:“模仿犯的痕迹是镜子,照见的是原凶的影子。”
她的呼吸突然加重,手指顺着字迹轮廓不停地。
原来父亲早就写过,模仿者会在细微处暴露对原案的熟悉度。
比如刻意加深的压痕。
比如下意识调整的角度。
新案子的指纹与旧案子的差异,不是失误,而是凶手在“证明”自己见过原案子的核心证据。
手机在此时震动,程砚的号码在暗夜里格外刺眼。
“李慕白的通讯记录查清楚了。”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最近三个月,他每周三晚十点都会接到个匿名电话,通话时长......”
程砚停顿了两秒。
“刚好十七分钟。”
苏简的后背抵上椅背,凉意从尾椎骨窜上来。
十七分钟,和便利店监控里李慕白盯着死者窗户的时间分毫不差。
“程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我们可能不是在抓一个人......”
“我感觉这像是一场复仇。”
程砚接得很快,像早就在等她说这句话。
“我让人调了二十年前儿童诱拐案的档案,被拐的七个孩子里,有三个人的父亲是‘玫瑰凶案’的嫌疑人。”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露出半张脸,照在桌上的监控截图上。
那截断指的手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一朵即将绽放的邪恶之花。
苏简摸过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她合上父亲的笔记,心里想,明天早上八点,宁州早报的头版一定会准时出现在每个报摊——“玫瑰凶案”再现:第三名死者左小指缺失,胸前置红玫瑰胸针。
苏简的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在“模仿犯”三个字下方,重重画了道下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