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疫区的空气,仿佛凝固着石灰的呛涩与绝望的喘息。死亡的数字如同离弦之箭,日日攀升,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苏芷几乎不眠不休,在隔离区内穿梭,观察记录,眉头深锁。病患的高热、咳血、衰竭……症状虽凶险,却总让她觉得与古籍记载的某些瘟疫特征存在微妙差异。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必须找到确凿的病源!
“不行!绝对不行!”临时辟出的简陋“验尸房”外,裴景珩脸色铁青,一把拦住穿戴整齐、准备入内的苏芷,“疫病死者尸骸,戾气最重!稍有差池,染上便是九死一生!我决不允许你冒险解剖!”
“大人!”苏芷隔着厚厚的棉纱口罩,声音闷而急切,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不剖,何以知病因?不知病因,何以寻解药?仅靠隔离消毒,只能延缓蔓延,救不了那些己在鬼门关前挣扎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风险,但我必须进去!”
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和医者的悲悯,如同重锤击打在裴景珩心头。他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因连日辛劳而越发清减的身形,喉结滚动,阻拦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好。我守在外面。记住,若有丝毫异样,立刻出来!”
厚重的草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狭小的空间内,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气味和浓重的石灰水味道混合在一起。苏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戴上自制的鱼鳔手套,拿起锋利的银质小刀,眼神专注如磐石。刀锋划开早己僵冷的皮肤,避开主要血管,小心地分离组织。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无视了视觉和嗅觉带来的巨大冲击,全副心神沉浸在寻找真相的征途上。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衫,顺着额角滑落。终于,当她的目光聚焦在死者的肠系膜淋巴结和肝脏上那些异常的斑点时,当解剖刀划开肠道,露出内部溃疡糜烂的黏膜时,一个关键线索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巧放大镜,仔细检视肠道内容物,又用小镊子极其小心地夹取了一丁点样本放入特制的透明琉璃瓶中,滴入药水观察。浑浊的液体里,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杂质沉淀下来。
“水源……”苏芷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是水!城南贫民区共用的那几口浅水井!” 所有症状的拼图瞬间完整!高烧、肠道病变、快速致死……这绝非寻常伤寒,而是被某种特殊毒素污染水源后引发的、烈性远超古籍记载的变异伤寒!
希望如同燎原之火!她冲出验尸房,无视裴景珩担忧的询问,首奔存放药典的临时书案。翻出早己烂熟于心的《伤寒论》,结合解剖所见和疫区环境,她提笔疾书,在古方“葛根芩连汤”的基础上,大胆增减配伍:加重黄连、黄芩的清热燥湿之效,加入大量金银花、连翘以解血分热毒,更添一味冷僻却针对肠道腐溃的草药——马齿苋。药方在她笔下迅速成形,带着破釜沉舟的锐气。
药,以最快的速度熬制出来。第一碗,苏芷亲自端给了疫区里一个己被判定无救、奄奄一息的汉子。苦涩的药汁灌下,在所有人或怀疑或绝望的注视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奇迹没有立刻发生,但次日清晨,汉子滚烫的额头竟真的退下了一丝热度!咳嗽稍缓,呕血停止!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微弱的脉搏,那重新睁开的、带着求生渴望的眼睛,便是最好的宣告!
“活了!真的活了!”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死气沉沉的疫区!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照亮了这片绝望之地。
然而,当裴景珩查清这第一个被救活者的身份时,脸色却变得异常凝重——此人竟是右相杜玄龄府上,负责运送泔水杂物的低等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