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依不饶,带着一种漠然的耐心持续着:“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敲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
沈薇反应极快,一个眼神示意林默噤声,同时无声而敏捷地移动到门侧墙边,身体紧贴着墙壁,处于猫眼视线的死角。她的手习惯性地按在腰后某个位置,神情戒备,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下意识地将那个无标签的药瓶和画着诡异符号的纸张紧紧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关于苏晚去向的冰冷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挪到门后,凑近冰冷的猫眼向外望去。
模糊变形的鱼眼视野里,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风衣的男人。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有些瘦削的下巴。楼道昏暗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他手上似乎空着,没有拿任何东西。
“谁?”林默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紧,透过门板传出。
“林先生吗?”门外的男声传来,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刻板的中性,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我姓王,是苏晚的朋友。有点急事找她。”他顿了顿,似乎察觉到门内极度的警惕,补充道,“她不在家?那我也可以跟您说。”
苏晚的朋友?林默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苏晚有限的社交圈——画室的几个插画师、大学时代的旧友,几乎都是女性。他从未听苏晚提起过有这样一位姓王的男性朋友,更别提对方会在这样一个暴雨之夜、在苏晚刚刚离奇失踪后突然登门。
危险!这个词像警报一样在林默脑中轰鸣。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沈薇。沈薇贴在墙边,眼神锐利如刀,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门,同时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问他。”
“王先生?”林默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尾音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紧绷,“抱歉,这么晚了,我妻子她……暂时不方便见客。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或者改天再联系?”
门外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楼道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门缝渗进来,更添几分寒意。林默紧紧盯着猫眼。
“这样啊……”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板无波的腔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天听她说起,好像心情不太好,有点闷。今天刚好在附近,就想看看她。既然她不在……”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随意,“林先生,您知道苏晚平时喜欢去城西那片老仓库区画画吗?”
城西老仓库区?林默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城市边缘一片废弃多年的工业区,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治安混乱,入夜后更是连路灯都没有几盏。苏晚喜欢写生,但她笔下多是公园、老街、咖啡馆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他从未听她提起过想去那种荒凉破败的地方写生,甚至……她一首对那种地方有种隐约的排斥和不安。
“仓库区?”林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警惕,“她从没去过那种地方画画。王先生是不是记错了?”
“哦?”门外的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含糊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那可能是我弄混了。打扰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像是随口问道:“对了,林先生,最近……家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这句看似平常的询问,在此时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试探意味。林默攥着药瓶和纸张的手指指节泛白,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只是硬邦邦地回道:“没有。”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门外的人似乎点了点头,帽檐的阴影更深了。“那好,打扰了。再见。”说完,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猫眼有限的视野里。
林默依旧保持着通过猫眼向外看的姿势,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电梯间,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他转向沈薇,脸色苍白。
“走了?”沈薇低声问,身体依旧贴着墙壁,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林默点点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摊开汗湿的手掌。那个无标签的药瓶和泛黄的、画着诡异符号的纸张暴露在灯光下。“城西老仓库……他问我们家有没有特别的事……”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巨大的惊疑,“这个人……他怎么会知道晚晚?他在试探什么?他到底……”
沈薇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手中的东西,又投向紧闭的大门,眼神凝重如冰。“他说是苏晚的朋友,却在她刚刚失踪、我们……警方还在场的时候,如此‘巧合’地出现。”她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询问苏晚的去向,故意提到一个她不可能去的地方,最后那句关于‘家里是否安好’的问候,更像是一种隐晦的确认或……警告。”她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侧耳倾听了几秒楼道死寂的空气。
“这个人,不是朋友。”沈薇下了结论,声音冷冽,“他出现的时机、问话的方式,都太精准了。精准得像是在执行某种观察任务。”她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林默手中那两样从暗格里找到的东西上,“就像这个抽屉。林先生,看来你的妻子,不仅‘心情不好’,她对你,甚至对这个家,还隐藏着更多东西。”
“这个药……”林默拿起那个没有标签的瓶子,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还有这个符号……她到底在吃什么东西?她在害怕什么?” 那古怪的草木根茎混合薄荷的苦涩气味再次萦绕在鼻尖,与苏晚失踪的恐惧、门外神秘人的试探搅和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漩涡。那个王姓男人平板无波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城西仓库区?一个苏晚绝不可能涉足的危险地带。这更像是一个陷阱的坐标,冰冷地标示在黑暗深处。
窗外的雨声似乎又密集了些,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这声音此刻听来,不再是大自然的低语,而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黑暗中无声地啃噬着什么,令人脊背发凉。林默捏紧了那个小小的药瓶,粗糙的塑料瓶身硌着手心。苏晚的秘密,像这沉沉的雨夜一样,浓得化不开,而这秘密的深处,仿佛蛰伏着某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