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刺眼的光线混合着一股复杂的味道，瞬间涌了进来。
那味道里，有机油的辛辣，有电子元件过热的焦糊，还有劣质咖啡的苦涩，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
与车内那近乎无菌的洁净，形成了天壤之别。
白羽和王飞率先下了车。
闻潇跟在他们身后，踏入了“渡鸦”组织的巢穴。
这是一个极其开阔的地下空间，高耸的穹顶，粗大的支撑柱，无一不显示着这里曾经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或者某个巨企废弃的地下基地。
现在，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与战斗准备的营地。
几盏大功率的照明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也让每一处角落的杂乱都无所遁形。
东边，几排服务器正嗡嗡作响，无数电缆像黑色的藤蔓，从服务器延伸出去，爬满了墙壁与天花板。一个戴着耳机的瘦高青年，正对着一面由十几块小屏幕拼接成的大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西边，则是一个简易的武器整备区。一个身材火辣，留着红色短发的女人，正用一块油布，细心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夸张的狙击枪。她的左臂，从肩膀往下，都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义体，灵活得像一只真正的蝎尾。
更远处，还有人围在一张桌子旁打牌，有人在改装一架嗡嗡作响的无人机。
这里有大概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各异，神态也各不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那种，在底层挣扎过后，才会被磨砺出来的，警惕又坚韧的气质。
“老白，飞哥，回来了！”
看到两人，武器区那个红发女人抬起头，吹了声口哨，声音清脆响亮。
“这次收获怎么样？有没有搞到‘蜂巢’的最新款无人机零件？”
王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元件，抛了过去。
“蝎子，你的货。”
名叫蝎子的女人，用她的义体手臂精准地接住，眼睛一亮。
“够意思！”
白羽则走到了那个操控电脑的青年身后，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低声问了几句。
热闹的寒暄中，蝎子的目光，越过王飞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闻潇身上。
空气中那种熟稔而放松的氛围，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闻潇这个陌生的面孔上。
闻潇站在那里，兜帽下的脸，一半在灯光里，一半在阴影中。
他没有回避那些审视的，混杂着好奇与不善的目光。
他的大脑，正在快速地将这些人的信息进行归类。
“老白。”
蝎子放下了手里的狙击枪，用那只金属手臂，指了指闻潇。
“这根豆芽菜，哪儿来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咱们这儿，什么时候开始招童工了？”
王飞的脸色沉了下来。
“蝎子，嘴巴放干净点。他叫闻潇，我跟老白带回来的新人。”
“新人？”
蝎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闻潇，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头牲口的斤两。
“就他？”
“这细胳膊细腿的，脸蛋白净得跟西号扇区的办公室小白脸似的。”
“带他进迷雾？给里面的异兽送外卖吗？还是嫌我们的人手太多，想找个累赘拖后腿？”
她的话，辛辣又刻薄，引得周围几个人也跟着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这个组织里的人，显然都对新成员的加入，抱有极高的警惕心。
尤其是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新人。
白羽推了推眼镜，从电脑屏幕前转过身。
“蝎子，他很有潜力。”
“潜力？”
蝎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潜力能当饭吃？还是能挡住异兽的爪子？”
“老白，你是不是搞研究把脑子搞坏了？我们这儿是渡鸦，不是慈善收容所！”
“我们每次进迷雾，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我可不想因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脸，把我这条命给搭进去！”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闻潇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排斥。
这并不难理解。
在一个生死存亡的组织里，一个不可靠的队友，就等于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没有出声辩解。
因为他知道，语言，在这种环境下，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王飞捏了捏拳头，他那经过改造的义体手臂，发出了细微的电流声。
“蝎子，我说了，他很强。你在怀疑我跟老白的眼光？”
“我不是怀疑你们。”
蝎子迎着王飞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我是怀疑他。”
她的视线，重新像针一样，扎在了闻潇身上。
“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渡鸦有咱们的规矩。”
她咧开嘴，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
“想让我们承认他，很简单。”
“让他跟‘清道夫’过两招。”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清道夫”三个字一出，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一些人脸上，甚至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王飞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凑到闻潇身边，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一丝歉意。
“兄弟，没办法了。”
“咱们组织，说好听点叫民主，说难听点就是一盘散沙，全靠实力说话。”
“每个新人来，都得走这么一遭，不然没人服你。”
“那个‘清道夫’，是咱们自己改装的战斗机器人，下手没个轻重，你……”
闻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蝎子那张写满了挑衅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
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以。”两个字，很轻，很淡。
没有愤怒，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就像在回应“要不要加杯水”一样随意。
这一下，反倒是让蝎子愣住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堵在了嗓子眼。
这个小子，要么是真有本事，要么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傻子。
“好！有种！”
蝎子狞笑一声，转身朝着基地的另一侧走去。
“跟我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闻潇跟在蝎子身后，白羽和王飞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
王飞的脸上，满是担忧。
白羽的镜片下，眼神却闪烁着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期待的光芒。
他们来到了基地的训练区。
这是一片用高强度合金网隔开的空地，地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
空地中央，静静地站着一个两米多高的金属造物。
那就是“清道夫”。
它和闻潇想象中那种线条流畅的高科技机器人，完全是两回事。
它的躯干，像是一个被砸扁了的铁皮垃圾桶。西肢，则是由各种粗糙的液压杆与装甲板拼接而成。
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凹痕与刮伤。
左臂，是一只巨大的，可以开合的液压钳。
右臂，则是一柄超过一米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高频震动刀。
它的脑袋，只是一个简单的圆柱体，上面唯一的部件，就是一个猩红的，硕大的独眼传感器。
这东西，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最高效的，破坏。
“规则很简单。”
蝎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带着一丝冰冷的快意。
“在它手下，撑过三分钟。”
“或者，在三分钟内，让它停下。”
“只要你能做到，以后，你在渡鸦，没人敢再说一个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