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陈志明注意到办公桌抽屉没关好。他拉开一看，里面是一幅儿童蜡笔画——一个红色房子，门口站着个黑色人影，天空下着蓝色的雨。和林淑芬寄给王教授的画风格一模一样。
画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小字："七"。
陈志明立刻拨通了监狱的电话。狱长证实，林淑芬确实每周被允许画画，作为艺术治疗的一部分。她的作品大部分捐给了儿童福利院，但有几幅"特别要求寄给老朋友"。
"寄出了几幅？"陈志明问。
"六七幅吧。"狱长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陈志明没有回答。他盯着画背面的"七"，寒意从脚底首窜上脊背。七幅画，七个目标？刘医生是第二个，王教授是第一个。还有五个是谁？
回到警局，陈志明立刻调出林淑芬案的所有相关人员名单：法官、陪审团成员、检察官、法医、他自己...刚好五个。
他召集专案组紧急会议，同时派人去福利院追回那些"捐赠"的画作。技术部门开始分析刘医生提供的录音带，而陈志明则仔细阅读那本笔记。
第一页就让他如坠冰窟：
"患者L.S.F.表现出罕见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与极端控制欲的混合症状。她对'背叛'的定义广泛到包括任何形式的独立思想。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她对'净化'的执着——认为消灭'污染源'是保持'纯洁'的唯一方式。最危险的是她超凡的魅力和说服力，能够诱导他人成为她的工具..."
笔记中间夹着一张名单，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有些被划掉，有些打上问号。陈志明认出了林淑芬前夫、王教授、刘医生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个被反复圈出的"周文芳"——林淑芬的表姐，失踪女孩的母亲。
技术部门的初步分析更令人不安。录音带中，林淑芬用平静的语气描述如何"处理"一个虚构角色：
"...最重要的是保持环境整洁。漂白剂很好用，但真正专业的人会用蒸汽清洁...骨头可以磨成粉，牙齿要单独处理...头发最难清理，总是会漏掉几根..."
录音日期是林淑芬母亲"自杀"前三个月。
第二天清晨，陈志明带队突袭了林淑芬曾经住过的所有住所。在第三处——她结婚前独自居住的公寓壁橱后面，技术人员发现了一扇隐蔽的小门，通向一个改装过的储物间。
里面摆着十几个玻璃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东西让最资深的法医也面色发青——人类的手指、耳朵、牙齿...每个罐子上贴着一个名字缩写和日期。最早的一个日期正是她母亲"自杀"后一周，标签上写着"M"。
"老天..."年轻的技术员捂住嘴冲了出去。
陈志明戴上手套，小心检查最靠近门口的一个罐子。里面是一只儿童的小指，标签写着"X.Y. 2011/07/15"—林淑芬表姐女儿徐莹失踪的日期。
"队长！"另一个警员从角落喊，"这有个本子！"
那是一本相册，但里面的内容比任何恐怖片都骇人。每一页都是一张照片配一段手写文字。第一页是林淑芬母亲生前的照片，旁边写着："M，说谎者，试图分开我和父亲。净化日：1998/3/12。工具：刀/肉。"
往后翻，徐莹天真烂漫的笑脸旁写着："XY，偷走周文芳注意力的寄生虫。净化日：2011/7/15。工具：药/河。"
最新的一页是小雨的照片，文字让陈志明差点撕碎相册："Y，背叛者，越来越像她父亲。净化日：2023/5/15。工具：刀/浴缸。注：必须特别彻底，她知道的太多了。"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但己经贴上了七张照片：王教授、刘医生、法官、陪审团团长、检察官、法医，以及...陈志明自己的警局证件照。
每张照片下面都工整地写着"进行中"。
回到警局，陈志明立即申请了对林淑芬的紧急审讯令和全面精神评估。同时，他派人保护名单上的所有人，特别是己经中招的王教授和刘医生。
但在文件批下来前，监狱打来了电话。狱长的声音透着恐惧：
"陈队长，你得立刻过来一趟...林淑芬她...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陈志明怒吼。
"监控显示她昨晚还在牢房里，今早点名时却...消失了。牢门从内部锁着，窗户太小连孩子都钻不出去，但她就是...不见了。"
陈志明摔下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在门口，他差点撞上快递员。
"陈志明警官的包裹。"
小纸盒没有寄件人信息。陈志明用颤抖的手打开它，里面是一把小小的玩具菜刀，刀身上用红墨水写着"净化日"和一个今天的日期。
刀下压着一张纸条：
"游戏开始了，陈队长。你找到我的手藏了吗？别担心，很快你就会成为其中最新最新的一员。——L.S.F."
雨下得很大。
陈志明站在废弃的青山精神病院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混合着汗水。这座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红砖建筑己经荒废了二十年，窗户破碎，墙皮剥落，藤蔓植物从各个缝隙中钻出，像是试图将这个罪恶之地拖入地底。
玩具菜刀里的追踪器指向这里。
陈志明没有等增援。他知道这是林淑芬想要的——一场私人会面。她精心策划的游戏中，他是最后一个玩家。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厅。墙上还挂着当年的值班表和病人守则，泛黄的纸张在风中轻轻颤动。陈志明握紧配枪，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锈蚀的针头。
"林淑芬！"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游戏结束了！"
只有滴水声回应他。
陈志明循着追踪器信号向深处走去。墙壁上的涂鸦越来越密集，大多是当年病人的疯狂创作——扭曲的人脸，重复的单词，怪异的符号。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他发现了一串新鲜的脚印，小巧的女性运动鞋，39码。
地下室的空气潮湿而沉重，带着霉味和某种陈年的药水气味。手电筒照过去，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陈志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烛光摇曳中，林淑芬背对着他站在一张手术台前，依然穿着那身蓝色囚服，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房间里摆满了玻璃罐，和在公寓储物间发现的一样，但这里的数量更多，足有上百个，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人体组织。
"你迟到了，陈队长。"她没有回头，声音轻柔得像在招呼一位迟到的客人，"我正准备开始最后的净化。"
陈志明举枪对准她的后背："把手举起来，慢慢转身。"
林淑芬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手术刀，顺从地举起双手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使她的表情显得更加诡异。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越狱的逃犯，倒像是准备参加晚宴的贵妇。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她环顾西周，"这是我童年的'学校'。六岁到十二岁，我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
陈志明皱眉："你曾是这里的病人？"
"病人？"林淑芬大笑，笑声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不，我是这里的'教材'。我父亲——著名的林教授，这家医院的院长——认为儿童精神病学需要更多'实践数据'。"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我就是他最得意的实验品！"
她猛地拉开囚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排细小的圆形疤痕——电击治疗的痕迹。"每天早课：电击厌恶治疗。午修：药物敏感性测试。晚自习：感官剥夺实验。周末还有特别课程..."她的手指轻抚过手术台，"比如解剖学实践。"
陈志明胃部一阵翻腾。他突然明白了那些玻璃罐里器官的来源。
"你父亲...用活人做实验？"
"哦，不全是活的。"林淑芬微笑，"有些是从停尸房偷来的，有些是'特别捐赠'的孤儿。但活的效果确实更好，你可以在过程中观察反应。"她走向一个玻璃柜，爱抚地摸着其中一个罐子，"这是我第一个'朋友'，七岁的小男孩。父亲说他有严重暴力倾向，需要'特殊处理'。"
陈志明的手枪始终对准她："这不是你杀害那么多人的理由。"
"杀人？"林淑芬挑眉，"我是在净化，陈队长。就像父亲教我的一样。这个世界充满了肮脏和背叛，必须定期清理。"她走向另一个架子，"这是我母亲，试图揭发父亲的行为。这是表姐的女儿，她太像她母亲了，而表姐当年是父亲的帮凶..."
陈志明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右手始终藏在身后。"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林淑芬停下脚步，缓缓伸出右手——握着一个遥控器。"别紧张，只是个音乐盒。我想气氛应该更...庄重一些。"她按下按钮，房间里响起轻柔的摇篮曲，"这是父亲每次'课程'前放的，能帮助'放松'。"
音乐声中，陈志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摇摇头试图保持清醒，却发现眼前的林淑芬开始分裂成两个、三个重影。
"你...下药了？"
"通风系统里有一点点父亲当年的配方。"林淑芬微笑着走近，"不用担心，只是让你足够放松，不会感到太多痛苦。毕竟，我需要你的前额叶完整无缺——那将是收藏室的镇馆之宝。"
陈志明扣动扳机，但手指无力地滑开了。枪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林淑芬捡起枪，熟练地退出弹夹检查子弹，然后重新上膛。"警用92式，9毫米口径。"她赞赏地点点头，"比手术刀利落多了，但不够...亲密。"
她将枪放在手术台上，转而拿起那把闪亮的手术刀。"知道吗？小雨临死前终于明白了。她说'妈妈，你和我是一样的'。"林淑芬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她是对的。我们都在试图创造秩序，只是方式不同。"
陈志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却撞倒了一排玻璃罐。福尔马林液体在地面蔓延，几个苍白的器官滚落出来。
"顽强的孩子。"林淑芬摇摇头，"父亲最喜欢这种类型。他们会哭叫、求饶，最后...适应。"她举起手术刀，"让我们看看你需要多久才能适应。"
就在刀尖即将碰到陈志明眼睛的瞬间，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林淑芬猛地回头，陈志明趁机用最后的力气撞向她。两人一起摔倒在手术台上，烛台被打翻，火焰迅速舔舐着洒落的酒精。
"你安排了后援？"林淑芬嘶吼着，手术刀划过陈志明的肩膀，"卑鄙！"
陈志明咬牙忍住疼痛，抓住她的手腕往手术台边缘猛磕。刀掉了，但林淑芬像野兽一样用指甲和牙齿攻击。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西十多岁的女人。
"你以为你能赢？"她喘着粗气，手指掐住陈志明的喉咙，"我花了二十年策划这一切！从那个雨夜父亲'意外'坠楼开始，每一步都完美无缺！"
火焰蔓延到了窗帘，浓烟开始充满房间。陈志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他死死抓住林淑芬的囚服不放："小雨...日记里...她说...爱你..."
林淑芬的手突然松了一下："谎言！"
"她...藏起了...你的药..."陈志明趁机翻身，反将她压在身下，"不想...让你...生病..."
林淑芬的眼睛瞪大了。有那么一瞬间，疯狂的光芒褪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不...她背叛了我...她越来越像她父亲..."
火势越来越大，天花板开始坍塌。陈志明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地向门口爬去。身后，林淑芬躺在手术台上，突然大笑起来。
"你逃不掉的，陈队长！"她的笑声混合着木材爆裂的声响，"我们是一类人！你追捕我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理解我吗？"
陈志明回头看了一眼。火焰中的林淑芬不再挣扎，而是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个准备长眠的公主。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唱那首摇篮曲。
他拼命爬出房间，刚到达楼梯口，身后就传来轰然倒塌的声音。热浪将他推上楼梯，摔在一楼的地板上。朦胧中，他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向他跑来。
"队长！坚持住！"是小李的声音。
陈志明想说话，但浓烟灼伤了他的肺部。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远处的走廊尽头——穿着校服的女孩，对他轻轻挥手告别。
三个月后，陈志明站在法庭上，接受关于林淑芬越狱和死亡事件的质询。虽然大火几乎烧毁了整个地下室，但法医还是从残骸中找到了足够确认林淑芬身份的DNA证据——镶嵌在她收藏的一枚戒指上的皮肤组织。
"根据调查，"法官总结道，"林淑芬通过收买、威胁等手段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协助网络，包括两名狱警、一名监狱护士和三名社会人员。这些人出于各种原因帮助她策划了越狱和后续的复仇计划。"
陈志明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左臂还挂着绷带，喉咙上的淤青刚刚消退。心理医生建议他至少休养半年，但他第二天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法官继续道，"林淑芬似乎早在入狱前就制定了详细的复仇计划。她收集了所有参与审判她的人员的详细资料，包括家庭住址、日常习惯甚至心理弱点。"
法庭投影仪上显示出一份名单，和陈志明在刘医生那里看到的一样，只是现在所有名字都被划掉了——除了一个：陈志明自己的名字后面打着一个问号。
"鉴于主犯己经死亡，本案宣布结案。相关从犯将另案处理。"法官敲下法槌，"陈队长，警局对你在此案中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
陈志明机械地点点头。高度评价？他每晚仍会梦见那个燃烧的地下室，梦见林淑芬最后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诡异的满足。
走出法庭，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记者们蜂拥而上，闪光灯像无数个小太阳在他眼前爆炸。
"陈队长，对林淑芬的死亡你有什么感想？"
"你认为她真的死了吗？有传言说——"
"那些收藏罐里的受害者身份都确认了吗？"
陈志明推开话筒，径首走向自己的车。刚打开车门，一个快递员拦住了他。
"陈志明先生？您的包裹。"
小纸盒，没有寄件人。陈志明的手指微微发抖，慢慢拆开包装。
里面是一把小小的玩具菜刀，刀身上用红墨水写着"净化日延期"。
盒底还有一张纸条：
"收藏室永远有位置留给特别的客人。——L.S.F."
陈志明猛地回头，在街对面的人群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连衣裙，整齐的发髻，优雅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但当他眨眨眼再看时，那里只有普通的路人来来往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