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包裹着王野的意识。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从西肢百骸蔓延到灵魂深处。那强行干预空间崩溃的反噬，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酷烈。破碎的《古墟残章》知识碎片在识海中翻滚，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神魂般的痛楚。
【寿元：76年。】
冰冷的数字如同墓碑上的刻痕，悬浮在黑暗的意识边缘，提醒着他所付出的代价。还有那条新出现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提示：
【因果扰动加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王野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他躺在一张简陋但还算干净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粗糙的麻布被褥。这里不再是林家那漏风的侧屋，而是一个稍大些、墙壁涂抹了灰泥的房间，窗户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留下几道缝隙透进浑浊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劣质伤药和灰尘的味道，还多了一丝…金属和能量的气息？
他尝试移动身体，剧痛立刻从胸口和手臂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错了位，肌肉酸痛无力。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被掏空了，那庞大的空间知识碎片虽然沉寂下去，却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废墟，思考都变得异常迟钝和费力。
“姑爷！您醒了！谢天谢地！” 福伯惊喜交加的声音在床边响起。老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憔悴，眼窝深陷，显然也备受煎熬。
“这…是哪里？”王野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还在矿坑这边…灰岩商会临时清理出来的一个废弃工棚。”福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无奈，“他们…他们把这里围起来了！说是要‘保护’姑爷您…还有界门！”
保护？囚禁！王野瞬间明白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福伯轻轻按住。
“姑爷，您伤得太重了！千万别乱动！”福伯急切道，将药碗凑近，“快，先把药喝了。这是小姐…小姐求了好久，灰岩那边才施舍的一点伤药。”
王野看着那碗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药汤，没有拒绝。他需要恢复，哪怕一点点力气。他忍着恶心，小口小口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汁。药力带着微弱的暖流散开，稍稍缓解了身体的冰冷和剧痛，却无法抚平精神的疲惫和识海的混乱。
“林薇呢？”王野放下碗，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一些。
福伯的脸色更加灰暗，嘴唇哆嗦着：“小姐…小姐被赵队长他们‘请’去商谈…新的协议了。”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在您昏迷的时候…灰岩的人强行接管了界门！虽然没完全崩，但情况还是很不稳…赵队长说，只有姑爷您…您知道怎么稳住它…他们逼着小姐签了新的契约…比之前的条件…还要苛刻十倍不止啊！”
福伯的话像一把钝刀，在王野心头反复切割。他猜到了。在他展现出那匪夷所思的、能强行遏制空间崩溃的能力后，灰岩商会怎么可能放过他？他成了最大的筹码！而林薇和林家，则被彻底绑上了灰岩的战车，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契约…内容？”王野的声音冰冷。
“老奴…老奴只听到一点…”福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惧，“他们说…林家必须完全依附灰岩商会…界门的所有权和管理权…全部移交…林家只能拿…拿一点微薄的‘劳务费’…还有…还有姑爷您…您必须配合灰岩商会，稳定节点，并且…交出您掌握的那种…那种稳定空间的方法…”福伯的声音颤抖着，“小姐…小姐她是为了救林家，也为了救您…才…”
王野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愤怒、无力、还有深深的自责，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钓起了知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只是将林家推入了更深的火坑！他成了灰岩商会觊觎的肥肉！那所谓的“因果扰动”，恐怕就是指这个吧？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被木板钉死的门外。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门被推开，光线涌入，赵队长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沉稳的灰岩护卫。他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床上虚弱的王野。
“王姑爷醒了？真是太好了。”赵队长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切，“看来恢复得不错。林小姐可是非常担心你呢。”
王野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深处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首视着赵队长：“林薇在哪？”
“林小姐正在和我们会长亲自洽谈合作细节，放心，很安全。”赵队长踱步进来，目光扫过简陋的房间，最后落在王野脸上，笑容不变，“王姑爷真是深藏不露啊。昨日矿坑那一手…惊为天人！强行稳定空间崩溃节点，这种手段，放眼整个尘埃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灰岩商会，向来敬重人才。像王姑爷这样的大才，屈居在这小小的林家，实在是明珠蒙尘。我们会长非常欣赏你，只要你愿意将稳定节点的方法交出来，并且协助我们彻底掌控那个界门节点…灰岩商会，可以给你想象不到的财富、地位，甚至…帮你解决掉一些小麻烦，比如黑蝎？林家…自然也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赤裸裸的招揽，同时也是赤裸裸的威胁。交出秘密，成为灰岩的工具，林家才能苟活。
王野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脑中那破碎的知识碎片如同沉重的枷锁。交出方法？那《古墟残章》的碎片知识混乱不堪，他自己都只是凭借垂死挣扎的本能才勉强引动界钥，根本谈不上“掌握方法”。更重要的是，这垂钓得来的知识，本身就是巨大的灾劫源头！
“方法？”王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嘲讽和疲惫的弧度，“赵队长太高看我了。昨日不过是情急之下，误打误撞，加上界钥本身的特性才侥幸成功。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赵队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锐利起来：“哦？误打误撞？王姑爷太谦虚了。那精准的空间节点定位，那关键的干预时机…可不像误打误撞。”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王姑爷，识时务者为俊杰。灰岩商会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但若是敬酒不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威胁之意，己经不言而喻。
王野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交出秘密？不可能。成为灰岩的傀儡？更不可能。他这条命，是用寿元和光阴换来的，岂能再卖给别人？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灰岩护卫匆匆跑进来，在赵队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队长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但看向王野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惊疑。他挥了挥手，对王野道：“王姑爷好好休息养伤，我们会长和林小姐的商谈很快就会有结果。希望到时候，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王野一眼，带着护卫转身离去，厚重的门再次被锁上，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王野靠在冰冷的床头，闭目不语。福伯在一旁焦急地搓着手：“姑爷，这可怎么办啊…”
刚才护卫的耳语，王野隐约捕捉到几个词：“…矿坑深处…异常能量波动…空间扭曲…像…像‘钓痕’？”
钓痕？！
王野的心猛地一跳！这个陌生的词，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识海！垂钓…光阴之河…钓起碎片、因果、存在投影…难道强行干预空间崩溃，在那节点上留下了某种…属于“垂钓”的痕迹？！
【因果扰动加剧…】
冰冷的提示再次浮现，带着令人心悸的意味。
代价，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灰岩商会，恐怕己经发现了什么！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更加凶险、更加深不可测的漩涡。而唯一的依仗，只剩下那根冰冷的鱼竿，和那所剩不多的…76年寿元。
下一次垂钓冷却…还有多久？他还能…钓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