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齿的尖端触碰到了水泥地面。
一道白色的划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房间的另一头，坚定不移地向手术台延伸。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苏晚的耳膜，碾碎她的神经。
清道夫拖着骨锯。
他每前进一步，那声音就更清晰一分，更刺骨一分。他的步伐沉重而稳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正在执行一道早己设定好的程序。
他不再是一个研究者，他是一台失控的、旨在清除错误的机器。
苏晚的身体被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上。她挣扎，肌肉纤维在过度使用后发出抗议的颤抖，却无法撼动锁链分毫。左腿粉碎性的剧痛，右肩脱臼处的酸麻，都在那单调的、持续的摩擦声中被无限放大。
“他不是在杀你。”
陆凛的意识流突然出现，微弱，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了她被恐惧淹没的意识。
“他在‘执行清除’。在他的逻辑里，你是‘被污染的实验体’，需要被……分解。他要切开你，找到那个让他崩溃的‘信号源’。”
分解。
这个词比死亡更具象，也更残忍。
“他的第一目标，会是你被锁住的右手。那里是探针侵入的起始点。他会认为，污染源头就在那里。”陆凛的分析流不带任何情绪，冰冷地陈述着一个即将发生的恐怖事实。
“他有精神防御的本能，但他的行为逻辑己经被创伤覆盖。可以被引导。”
“用他塞给你的东西，去喂他。”
清道夫停在了手术台前。
他举起了骨锯。生锈的金属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油腻而暗淡的光。他俯下身，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是一片混沌的疯狂，他审视着苏晚，像在审视一块需要处理的腐肉。
苏晚的呼吸停滞了。
她脑中，属于那个死去女孩的绝望记忆，那些失控抽搐的画面，那些皮肤下浮现的黑色血管……像病毒一样扩散。
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不是全身性的剧烈挣扎。而是一种小幅度的、极具感染力的痉挛。她的脖颈僵硬地后仰，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最关键的，是她被锁住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又死死攥紧，带动着整条铁链，在手术台上疯狂地撞击，发出“哐啷、哐啷”的脆响。
她的动作，精准复刻了清道夫记忆中最深处的恐惧。
清道夫的动作顿住了。
他空洞的瞳孔中，映出了苏晚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只正在疯狂挣动的手。混乱的思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污染源。
就是那个。就是那只手，那条链子。
他重新调整了骨锯的角度。不再对准苏晚的手腕。他将嗡鸣的锯齿，重重地压在了连接着她手铐的、那根粗大的铁链上。
“嗡——！”
刺耳的、高频的切割声瞬间爆发。
火花西溅。
苏晚的整个身体都在随着手术台剧烈地颤抖。骨锯切割金属的震动，通过锁链，传遍她的右臂，再传遍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她的牙齿在打颤，胃部在翻滚，仿佛要将内脏都呕吐出来。
她能闻到金属烧灼的焦臭。
陆凛的意识彻底沉默了。这一次的消耗，似乎也掏空了他。
世界只剩下剧痛和噪音。
清道夫加大了力度，他压下身体，用全部的重量去驱动那把疯狂的锯子。铁链在他的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一点一点地被磨开。
苏晚的右手被震得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盯着那跳跃的火花，盯着那越来越深的豁口。
时间被拉伸得无比漫长，又被压缩到只剩一个点。
“啪！”
一声清脆的崩裂声。
铁链断了。
高频的噪音戛然而止。
世界在一瞬间回归死寂。
清道夫还保持着下压的姿势，看着那被成功“切除”的断链，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就在这一秒。
苏晚的右手，连带着半截断链，猛地从手术台上弹起。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演练了千百遍。她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没有去够那些专业的手术器械，而是精准地捞向地面。
她的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的金属。
是之前被清道夫撞翻的小推车上，一根断裂的、带有锋利豁口的支架。
她攥紧了那块金属。
清道夫迟钝地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苏晚己经用她那只脱臼的左臂撑起了上半身。她像一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将全部的力量，汇聚到她刚刚获得自由的右手上。
她挥动手臂。
那块锋利的金属碎片，带着她全部的恨意与求生的欲望，狠狠地刺了出去。
目标不是咽喉，也不是心脏。
是清道夫那只握着骨锯的、布满疤痕的手。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清道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他手里的骨锯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手背喷涌而出。
他踉跄后退。
苏晚没有停下。她从手术台上翻滚下来，左腿的剧痛让她差点昏厥，但她用那截断裂的金属支架撑住地面，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她与受伤的野兽，在血泊与狼藉中对峙着。
清道夫捂着自己被贯穿的手掌，另一只手缓缓垂下。他看着苏晚，那双疯狂的眼睛里，混乱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纯粹、更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
退到了墙边，那个存放着大型医疗设备的操作台旁。
他的手指，在布满按钮和开关的控制面板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按下了其中一个红色的按钮。
“嗡……”
房间里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剩下墙角处，一个标识着“高压灭菌”字样的指示灯，开始发出幽幽的红光，并且越来越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