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她混乱的大脑急速转动:下药、送人、地点……这些事确实只有她和儿子经手。
连胡厚根为了维持他那点可怜的“清白”人设,昨晚特意约了工友在国营饭店吃饭,胡秀丽也去了舅舅家。江与月昨晚的“困倦”表现也确实是中了……难道……难道是自己煮饭时不小心吸入了烟雾,导致记忆错乱,把计划搞砸了?
一首沉默的胡厚根缓缓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江与月,像毒蛇一样阴冷。
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江与月,晚上……你真的一首在房里?没出去过?”他不信巧合,这丫头最近的变化太诡异。
江与月毫不避讳地迎上胡厚根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见底,甚至带着一丝被反复质问的无奈和疲惫:“胡叔,我说过了,我昨晚很困,睡得死死的,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我还能去哪儿?”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关切”的意味,“胡叔,我知道胜利哥出事您心里难受,但您和翠花婶也要保重身体,赶紧想办法救出胜利哥才是正理啊。”
胡厚根被江与月这“情真意切”的话堵得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阴沉。
江与月懒得再应付这家人无休止的猜疑和崩溃,说了声:“哎呀,头还是好晕,再回去躺会儿。”
转身回房,利落地插上门闩,隔绝了门外王翠花重新响起的呜咽和胡厚根压抑的喘息。
心念一动,喧嚣、压抑、充满恶意的胡家小院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空间里皎洁的月光、清新的空气以及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
一首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松弛下来。
空间的时间和外界是同步的,虽然依旧是夜晚,但那月亮大得惊人,把小小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她走到小溪边的禽舍,一窝毛茸茸的身体挤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看完鸡鸭,又拿起水管,打开水泵,小心地浇灌着菜园子。
水珠滋润着绿油油的青菜、红彤彤的番茄、爬满藤架的黄瓜。
泥土的芬芳混合着植物的清香,沁人心脾。
看着眼前这安宁、富足、充满生命力的一切,江与月一首强撑的坚强外壳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鼻尖一酸,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她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间。
“爷爷……”一声压抑的、带着无尽思念和委屈的呜咽溢出唇间。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举目无亲,面对的只有豺狼虎豹,每个人都想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这份孤独和恐惧,此刻在安全的港湾里彻底释放。
她抬起头,抹去眼泪。
走到果园摘了一捧鲜嫩欲滴的草莓,走到苹果树下那张熟悉的藤椅坐下。
小口咬着草莓,香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发。
目光扫过禽舍、菜园子、果园还有茅草屋、集装箱。
生命的活力与秩序感,安抚着她紧绷的情绪。
那些豺狼的嚎叫、算计的阴霾,在空间的生机面前,渐渐显得渺小而遥远。
她深吸一口气,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当江与月的心绪完全平复,正准备起身时,外界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胡秀丽带着哭腔的尖叫:“妈!爸!我哥呢?!我听说我哥被红委会抓了?!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真的?!” 她显然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连夜从舅舅家赶了回来。
王翠花仿佛找到了新的倾诉对象,拉着女儿的手嚎啕大哭,颠三倒西地讲述着这一晚的“噩梦”,夹杂着对刘德昌、对命运、对江与月甚至对空气的恶毒咒骂。
胡秀丽听得花容失色,也跟着哭嚎起来,院子里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哭了一会儿,胡秀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冲到江与月房门前,用力拍打:“江与月,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害了我哥?!你这个扫把星,开门!别躲在里面装死!”
空间里,江与月清晰地听着门外的叫骂,神色平静无波,甚至悠闲地又吃了一个草莓。
她连起身的意愿都没有。
胡秀丽拍了好一阵,见里面毫无动静,咒骂了几句“缩头乌龟”、“不得好死”之类的话,最后也只能悻悻地回到堂屋,继续和王翠花抱头痛哭。
院子里,胡厚根依旧坐在门槛上,脚下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卷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在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捞出儿子,如何挽回这个家摇摇欲坠的局面。
然而,面对赵卫国的铁腕和刘德昌的倒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
偶尔,他阴鸷的目光会扫向江与月紧闭的房门,那里面的“平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江与月将最后一个草莓吃完,站起身。
空间里的宁静和生机赋予了她新的力量。
胡家的崩溃是必然的结局,她无需再浪费多余的情绪。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己人声鼎沸。锣鼓声、口号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消息像长了翅膀,昨夜“破鞋”落网,今早游街批斗。
江与月早早起身,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旧衣。她没去拥挤的街心,而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绕到国营饭店旁边的二层小楼,利用敏捷的身手,轻松攀上一处视野极佳的矮墙平台。
这里既能俯瞰主街,又相对隐蔽。
她从空间取出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和一杯温热的豆浆,悠闲地吃着早餐,补充着昨夜消耗的能量,目光冷静地投向喧嚣涌来的方向。
在几个持棍棒的民兵押解下,游街队伍缓缓进入主街。
人群瞬间沸腾,指指点点,唾骂声、哄笑声、口号声震耳欲聋。
胡胜利被两个民兵架着胳膊,几乎是被拖着前行。
头上戴着一顶用破纸糊成的高帽子,歪歪斜斜写着“流氓破鞋胡胜利”。
脖子上挂着一双硕大的、肮脏不堪的破布鞋,随着他踉跄的步伐来回晃荡。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涣散呆滞,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和口水混合物。裤子屁股位置似乎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的衬裤,极其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