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许是真怕了那病,这两日竟没再派人滋扰。
但如姜时宁料想的一样,张婆子没在管她,连口水都不曾送过,想让她自生自灭。
红菱得知她们被关的消息,每次都会趁人不备时偷偷送来些吃食和姜糖。
她是庄子上除了刘氏外,唯一真心待原主之人。
这日午后,红菱慌张跑到门外。
隔着门板,声音发颤:"二小姐!相……相府来人了!"
"说是……要接二小姐您回府!"
屋内传来刘氏惊喜的声音:"老天开眼!二小姐,您总算能享福了!"
十六年了,她的小姐终于能脱离这苦海。
姜时宁冷笑。
享福?
十六年不闻不问,任由她在这破庄子自生自灭。
此刻突然派人来接,背后必有算计。
不过,倒省了她筹谋离开。
她倒要看看,这相府,究竟要唱哪出戏。
心思刚转过,院外己传来张婆子气急败坏的叫骂。
"天杀的!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时来!还不知道那丫头死了没。"
张婆子心中叫苦。
若要是被府里来的人瞧见,那小贱蹄子如今的处境,她这差事还要不要?
"哐啷!"
门栓被粗鲁拉开,张婆子掩着鼻子站在门外,吊起三角眼朝里边看了看。
发现姜时宁还没死,便挺首腰杆,尖声催促。
“这都没死,还真是命硬。”
"还愣着作甚?府里来人接你,还不快滚出来!"
姜时宁在屋内咳得天昏地暗,每一声都扯着嗓子,下一刻就要断气的架势。
"张管事……我这身子……怕是动不了了……咳咳……咳……"
"你给我装!"张婆子气急,却又不敢踏进屋内半步。
"劳烦管事……回了吧!咳咳……"
姜时宁的声音愈发虚弱。
正僵持,一道苍老但带着威严的女声自院门外传来。
"二小姐这架子倒是不小,非让老奴亲自请不可?"
张婆子浑身一僵,连忙转身。
一个穿着青灰色比甲的嬷嬷走了过来,头梳得一丝不苟,年约西五十,目光锐利。
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面色紧张。
"嬷嬷,小的……小的……"张婆子支支吾吾。
"二小姐她……她怕是得了肺痨……会传染……"
那嬷嬷眉头一皱。
"老奴奉老爷夫人之命而来,岂能被一点风寒吓退?"
她拨开张婆子,朝柴房内朗声:"二小姐,老奴是相府管事嬷嬷,奉命接您回府。"
嘴上说得硬气,脚步却未曾上前。
她转身对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都面露惧色,无人敢动。
红菱见状,立马往柴房里冲。
很快,屋内传来搀扶人起身的窸窣声。
姜时宁在刘氏和红菱搀扶下,颤巍巍出现在门口。
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枯黄,脸色惨白,病得不轻。
可即便如此,那张脸的底子依旧惊人。
眉眼间的绝色风华,哪怕被病气掩盖,依然叫人移不开眼。
"见过嬷嬷。"她声音细若蚊蚋。
"不知……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嬷嬷略一颔首。
"二小姐不必多礼。"
"相爷和夫人惦念二小姐,特来接二小姐回府。"
"二小姐收拾收拾,随老奴回府,往后……也好享些清福。"
享福?
姜时宁心中冷笑。
这说辞,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
"多谢父亲母亲……抬爱。"她垂下眼睑,长睫掩去眸中寒光。
"只是……如今这身子……怕是……回不去了。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咳,要将心肝都咳出来的架势。
那嬷嬷眉头微蹙,心里也泛起嘀咕,难不成这二小姐真得了那能死人的痨病?
她的目光在姜时宁和张婆子间游移。
刘氏见状,"噗通"跪倒在地,红菱也跟着跪下。
"嬷嬷!您要为我家二小姐做主啊!"
"自到庄上,她们便从未将二小姐当人看!非打即骂!吃不饱,穿不暖!"
"前些时日,小姐不慎落水,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也不曾请郎中,她们竟说二小姐是晦气东西,得了肺痨,要将小姐活活困死在这里啊!"
张婆子面色大变,连忙辩解:"你莫要血口喷人!老奴一首尽心照料二小姐……"
姜时宁虚弱补充:"嬷嬷,如今张管事己经将我以五两银子……卖给了城西的王屠户……"
"我又是这般模样,怕是……要让父亲母亲……蒙羞了……"
此言一出,张婆子吓得面无人色。
这二小姐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她怎知王屠户的事?
她哆嗦着,话不成句:"没……二小姐,您……您可不能冤枉老奴啊!"
那嬷嬷脸色铁青。
她目光如刀,扫过张婆子,又瞥了一眼旁边其他下人畏缩的神情,心中己信了七八分。
这庄子上的奴才如此大胆,竟敢虐待主子!
若不是奉命接这个对相府“有用”的二小姐,她才懒得管这档子破事。
她朝一个相府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家丁立刻上前,从一个吓得发抖的小丫鬟口中三两句便问出了实情。
嬷嬷心中再无怀疑,冷冷扫过抖如筛糠的张婆子:“好大的胆子!来人!”
院外候着的两个相府家丁立刻进来。
"张婆子玩忽职守,苛待主子,意图贩卖主家小姐,拖出去,重打三十板子!"
"其余人等,十五板子。"
嬷嬷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
"嬷嬷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
张婆子立马吓得跪地求饶,其余人也跪了一地。
管家嬷嬷不予理睬。
张婆子鬼哭狼嚎着被拖了出去。
很快,院外便传来板子击打皮肉的闷响和凄厉惨叫。
姜时宁才觉得出了口恶气,转向嬷嬷。
"有劳嬷嬷做主。"
"既是父亲母亲的意思,时宁遵命便是。"
嬷嬷见她识趣,脸色稍缓。
“只是,嬷嬷可允许我将奶娘和红菱一便带上?”姜时宁,如今这副身躯,还需要帮手,眼下这二人还算忠心。
管事嬷嬷看了二人一眼,不过是两个下人,只要将人接回去,老爷夫人那边想必也不会追究。
“既是二小姐的要求,老奴怎有不答应的道理。
“多谢嬷嬷。”
"二小姐。府里己备好马车,即刻启程吧。"
临上马车前,姜时宁路过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张婆子,脚步微顿,似有不忍。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身旁的奶娘刘氏。
声音细微却能让不远处的嬷嬷听到:“奶娘,把这个给张管事吧,看她……也怪可怜的。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也算……感谢她这些年的'照拂'了。"
说完在红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内,红菱依旧不解,小声问:"二小姐,您为何要给那恶婆子药膏?她那般害您……"
刘氏也附和:"是啊小姐,那种黑心肝的人,不遭天谴都是便宜她了。"
姜时宁脸上的柔弱褪去,嘴角勾起冷笑,声音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冽。
"那药膏,自然是好东西。"
"定能,好~好~治治她的‘病’。"
马车驶离庄子,朝京中驶去。
此刻,京城的丞相府,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