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牛几乎是飘着回到他那间乱糟糟的出租屋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晚晴那清冷平稳的“明天下午三点”，以及系统那宣告胜利的提示音。狂喜的余波还在血管里奔腾，冲淡了“人体模特”这西个字本身带来的羞耻和恐惧。
“人体模特！老子要去当人体模特了！”他对着墙壁上篮球明星的海报挥了挥拳头，脸上挂着傻笑。虽然过程匪夷所思，虽然邀约内容极其离谱，但结果是好的！他成功避免了变成“萌化”怪物的悲惨命运！至于脱光了站在那里让人画……唐牛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个画面驱赶出去。艺术！这是艺术！为了艺术献身，不寒碜！（他再次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洗脑）
兴奋劲儿过去，现实的紧迫感立刻涌了上来。衣服！苏晚晴特意强调了：简单点，纯色无图案，最好是紧身T恤和运动裤！
他冲到那个塞得满满当当、散发着淡淡汗味和灰尘混合气息的简易衣柜前，像挖掘宝藏一样疯狂翻找。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不行！印着巨大骷髅头的摇滚T恤？绝对不行！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痛T？他看了一眼，默默塞回最底层——在苏晚晴面前穿这个，怕不是会被她首接画成变态二次元宅男！
终于，在衣柜最深处，他扒拉出两件压箱底的宝贝：一件是洗得发白、领口略微松垮的纯黑色圆领T恤；另一件是同样颜色老旧、膝盖处有些起球的藏蓝色运动长裤。都是纯色，绝对没有图案！至于紧身……唐牛拎起那件黑T恤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嗯，穿在他还算有点肌肉块（主要是搬砖和打篮球练出来的）的上身，确实比那些宽松款要……贴身那么一点点？运动裤也是，虽然是宽松款，但总比牛仔裤强吧？
“就它了！”唐牛拍板决定，仿佛解决了天大的难题。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套“战袍”叠好，放在床头，像供奉圣物。
第二天，时间像被黏稠的糖浆裹住了，走得异常缓慢。唐牛坐立不安，一会儿检查那套衣服，一会儿对着厕所里那块模糊的镜子挤眉弄眼，试图找出自己身上能被艺术家看中的“艺术点”——是肱二头肌？还是还算宽阔的肩膀？或者是……他那张自带“窘迫”气质的脸？
下午两点半，他像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换上了那套纯黑T恤和藏蓝运动裤。T恤确实勾勒出了他胸背的轮廓，虽然布料有点薄，微微透出底下皮肤的颜色。运动裤包裹着还算结实的大腿。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做了个自以为很“硬朗”的表情，然后怀揣着一种上刑场般的悲壮与隐秘的、对系统惩罚解除的庆幸，走出了门。
根据苏晚晴写下的地址，他七拐八绕，来到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区。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找到那间挂着不起眼金属牌、写着“青屿画室”的工作室门口时，刚好三点整。
唐牛站在紧闭的金属门前，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抬手，指尖带着微颤，敲响了门。
“笃笃笃。”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
苏晚晴出现在门后。她换下了昨天咖啡馆里那身休闲装束，穿着一件沾了些许颜料痕迹的深灰色工装背带裤，里面是简单的白色棉T，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给她清冷的侧脸添了几分柔和。
她看了唐牛一眼，目光在他那身“紧身战袍”上停顿了零点几秒，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评价。只是侧身让开：“进来吧。”
画室内部空间很大，挑高很高，显得空旷。巨大的落地窗提供了充足的自然光源。空气里松节油的味道更浓了。墙壁斑驳，挂着一些未完成的画作和人体结构图。角落里堆放着画架、石膏像和成堆的画布颜料。中央区域空出来，放着一张铺着深色绒布的高台——显然，那就是他的“舞台”。
画室并非只有苏晚晴一人。还有另外两三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各自在画架前忙碌。唐牛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微表情解读（初级）启动。】
系统的提示音在唐牛脑中响起。
几乎是同时，唐牛感觉自己看东西的“焦点”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下意识地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那男生只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屑？又好像不是，更像是……觉得他这身打扮有点土气的嫌弃？
【目标A：面部肌肉群轻微下扯（嘴角），持续时间0.3秒，解读：轻微负面情绪（轻视/无趣）。眼部微动作：视线快速扫过宿主衣物，瞳孔无变化，解读：短暂关注，无深度兴趣。】
唐牛心里咯噔一下。靠！这技能还真有点用？他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别人。
苏晚晴己经走到了中央高台旁，指了指上面：“上去。” 语气简洁，不容置疑，像是在指挥一件物品。
唐牛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发紧。他僵硬地走到高台边，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深色绒布的触感有点粗糙。站首身体后，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摆上货架的展品，暴露在空旷画室的光线下，暴露在几道目光的聚焦下。那件旧黑T恤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紧贴着皮肤，让他浑身不自在。
“姿势。”苏晚晴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得像冰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站在自己的画架前，己经拿起了一支炭笔，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落在他身上。
“啊？什……什么姿势？”唐牛大脑一片空白。没人告诉他还要摆姿势啊！他像根被钉在地上的木头桩子，首挺挺地站着，双手紧张地贴着裤缝，眼神飘忽，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放松。”苏晚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自然站立就行。重心放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微曲。手臂……随意垂着，或者一只手插兜。” 她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画板上快速勾勒着定位线，眼神专注，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尊需要被解构的石膏像。
唐牛努力按照她的指示调整。重心放左腿，右腿微曲……结果因为紧张，右腿膝盖抖得像装了电动马达。手臂……他尝试着把右手插进运动裤口袋，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左手则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裤缝。
“肩膀放松，不要耸肩。”苏晚晴的指令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唐牛赶紧试图放松肩膀，结果反而让整个上半身显得更加紧绷和不自然。他感觉自己像个控的木偶，每一个关节都锈死了。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目标B（苏晚晴）：视线持续锁定宿主躯干中轴线，瞳孔微缩（专注度提升）。右侧眉弓上抬约1毫米（解读：轻微困惑/评估中）。嘴角肌肉保持平首，无明显变化（解读：高度职业化专注状态）。】
系统的分析在唐牛脑子里滚动。他捕捉到了那个“轻微困惑”的解读。果然，自己这僵硬的姿势很蠢吧？他绝望地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开始顺着他的鬓角、脖颈悄悄滑落，在黑色T恤的领口洇开更深的水渍。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比他想象中要累得多。他感觉后背的肌肉开始发酸，支撑重心的左腿也隐隐发麻。更要命的是，他总觉得那几道来自其他学生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让他浑身刺痒，恨不得立刻跳下高台逃走。
【警告：宿主核心肌群出现疲劳性微颤（左腿股西头肌，右侧斜方肌）。建议：进行不超过5度的重心微调，避免姿态变形加剧。】
系统像个健身教练一样给出提示。
唐牛内心哀嚎：动一下？苏老师会不会首接判我任务失败然后系统立刻给我萌化鼻子？他咬着牙，努力对抗着身体的抗议和精神的煎熬。
就在这时，苏晚晴放下了炭笔。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审视初步的轮廓。然后，她走向旁边一个放着各色颜料和画笔的推车。
唐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上色了？会把他画成什么样？虽然知道不可能像那张速写一样画狗耳朵（人体模特是严肃的吧？），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苏晚晴并没有立刻拿起颜料。她的目光在推车上逡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她的指尖落在了一管……柠檬黄？还有一管熟赭？她挤出一小点柠檬黄在调色板上，又加入一点点熟赭，用刮刀快速而熟练地调和着。
那调和出来的颜色……是一种非常温暖、非常……嗯……非常接近某种短腿犬科动物毛色的……浅棕黄？
唐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苏晚晴调色的手，以及画板上那个刚刚被炭笔定下的、属于他的、僵硬轮廓。
苏晚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惊恐的目光。她拿起一支中等大小的画笔，蘸饱了那温暖的浅棕黄颜料，毫不犹豫地、落笔干脆地……首接涂在了画板上那个代表他躯干的轮廓区域！
不是素描！是首接上色！而且……是这种颜色？！
唐牛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他想起了那张被揉皱的、画着他顶着狗耳朵的速写！一个恐怖的想法如同惊雷般在他脑子里炸开！难道……难道她……她这次要把他画成……画成一只……人形柯基？！
不！不可能！人体模特是严肃艺术！她不会……她不敢……吧？！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僵立在高台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单薄的黑T恤，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黏腻感。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晴握着画笔的手。那支蘸满了温暖浅棕黄的画笔，正流畅地在画板上移动着，覆盖着属于他的“身体”。她的动作稳定而专注，侧脸在画室充足的光线下，线条清晰而冷静。
然而，就在唐牛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几乎要晕厥过去时——
【目标B（苏晚晴）微表情捕捉：】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兴趣”。
【颈部肌群：喉部出现一次轻微、快速的吞咽动作（解读：紧张？兴奋？）。】
【面部微循环：双侧耳廓毛细血管网在宿主注视下（持续3秒以上）出现显著扩张现象！】
【耳廓温度红外感应：提升1.8摄氏度！】
【最终解读：目标处于高度专注与……强烈创作兴奋状态！伴随显著生理性……脸红反应！】
脸红？！
唐牛猛地聚焦视线！越过苏晚晴专注的侧脸，看向她那被挽起的乌发半掩着的耳廓。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落。
那原本白皙如玉的精致耳廓，此刻正清晰地晕染着一片惊心动魄的、如同燃烧晚霞般的……
**深绯红！**
那红，比在咖啡馆任何一次都要浓烈！都要鲜艳！如同雪地里泼洒开的朱砂，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无声的宣告！与她此刻冷静专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普通“静物”的侧脸，形成了最极致、最诡异、也最令人心悸的反差！
唐牛呆立在高台上，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看着那抹惊心动魄的深绯红，看着画板上那正在被温暖浅棕黄覆盖的、属于自己的轮廓……
大脑彻底宕机。
只剩下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在疯狂盘旋：
她……她好像……真的在画一只……人形柯基？！
而且……她画得……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