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外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林昭昭跟着小太监穿过抄手游廊时,袖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还沾着姜婉儿中毒时飞溅的药汁。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湖蓝缎面绣的缠枝莲正随着步伐轻颤,像极了原主刚入官时战战兢兢的模样,可此刻她心跳平稳得像是深潭里的石子。
"林乡君到——"
乾清宫的朱漆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昭昭抬眼便撞进一片明黄。
周景琰半倚在龙椅上,玄色衮服上的金丝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案头的《起居注》被翻到新页,墨迹未干的"御膳房投毒案"几个字刺得她瞳孔微缩。
"昨日早膳,你当值掌勺?"周景琰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指尖漫不经心叩着御案,"姜美人中毒时,你正捧着那碗百果羹?"
林昭昭上前两步,广袖扫过汉白玉阶上的麒麟浮雕:"回陛下,臣女确实负责早膳。"她从怀中取出个青瓷罐,罐口封着蜡,"这是剩下的半罐羹汤,臣女恳请当众试饮。"
殿中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苏晚晚站在东侧的孔雀屏后,月白褙子上的玉兰花蕊微微晃动:"昭昭妹妹这是何意?"她声音里浸着关切,眼底却浮起几丝探究——原书中林昭昭最是胆小,如今竟敢主动试毒?
林昭昭没看她,只将青瓷罐递给旁边的小太监:"倒出来。"
琥珀色的羹汤在白瓷碗里漾开涟漪,混着莲子和红枣的甜香。
她接过碗时,指尖触到一丝凉意——这温度和昨日姜婉儿下毒时分毫不差。
"昭昭!"苏晚晚突然提高声音,"昨日那碗羹汤里...怕是有蚀骨粉。"她攥着帕子的手在发抖,"我曾听太医院说过,这毒沾唇即烂喉,你莫要..."
"晚晚姐姐放心。"林昭昭打断她,仰起头将整碗羹汤饮尽。
殿内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景琰的指节骤然收紧,龙纹袖扣在御案上压出一道浅痕。
他望着林昭昭喉结滚动的模样,喉间突然泛起腥甜——龙族对毒素最是敏感,方才那碗汤里分明混着三种剧毒:蚀骨粉蚀喉,鹤顶红攻心,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巫族秘毒。
可林昭昭喝完后,连眉峰都没皱一下。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转向目瞪口呆的太医院院正:"劳烦大人诊脉。"
老院正颤巍巍搭上她的手腕,指尖刚触到脉搏便猛地缩回。
他又换了左手,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奇了...脉象平稳如常人,半点毒素都无。"
"不可能!"
殿门被"砰"地撞开,姜婉儿裹着锦被踉跄进来,脸上的红疹还没消,脖颈处抓得血肉模糊:"定是她...她早有准备!"她扑到周景琰脚边,指甲掐进龙袍金线里,"陛下明鉴,臣妾昨日不过是替昭昭妹妹整理食盒,怎会下毒?"
林昭昭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往地上一倒——几粒白色粉末落在金砖上,"这是臣女在姜美人袖中发现的。"她蹲下身,指尖蘸起一点粉末凑到鼻端,"蚀骨粉味微苦,混着三分曼陀罗香。"她转向老院长,"大人不妨验验。"
老院正捏着银针在粉末里一搅,银针瞬间变黑。
他又取了点抹在小鼠鼻尖,那鼠崽子蹬了两下腿便没了气。
"这...这确实是蚀骨粉。"老院正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鎏金香炉。
姜婉儿的脸瞬间白得像纸。
她突然抓住林昭昭的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是你!
是你故意栽赃!
昨日在御膳房...你换了紫灵芝!"
林昭昭垂眸看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姜美人好记性。"她从袖中抽出一根红丝线,"臣女昨日确实换了紫灵芝,还系了这根线做记号。"她将红丝线递给周景琰,"陛下不妨问问御膳房的小宫女,这线是不是臣女亲手系的?"
殿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李嬷嬷扶着门框走进来,银簪上的珍珠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回陛下,昨日林乡君换紫灵芝时,老奴正巧在旁。"她目光扫过林昭昭,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那红丝线系得精巧,老奴瞧着,倒像是特意留给什么人看的。"
林昭昭心口一紧。
这个在御膳房当差三十年的老嬷嬷,从前总把脸埋在蒸笼白雾里,此刻却像突然睁开了眼——她袖中青铜戒指上的纹路,和昨日后墙根砖缝里的刻痕一模一样。
"够了。"周景琰的声音像冰锥刺破水面,"姜美人失德,暂居偏殿思过。"他转向林昭昭,目光柔和了些,"林乡君继续留任御膳房,往后...多当心。"
林昭昭福身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苏晚晚压低的抽噎:"陛下,昭昭妹妹这般本事...会不会太危险了?"
她没回头,只盯着殿外的垂丝海棠。
风过时,几片花瓣落在李嬷嬷的墨绿裙角上,那老妇正低头拾花,青铜戒指在阳光下闪了闪——是巫族图腾里的蛇纹。
"你既然想玩,那就陪你玩到底。"林昭昭踩着满地碎琼走出乾清宫,袖中血契之力微微发烫。
她知道,从今日起,那双藏在御膳房后墙根的眼睛,会更紧地盯着自己。
而姜婉儿的宫娥此刻正捧着空药碗从偏殿出来,碗底残留的药汁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深褐色的圆——像极了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