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是被喉间的腥甜呛醒的。
她躺在雕花拔步床上,锦被压得胸口发闷,指尖刚触到床沿便惊出一层冷汗——体内那两股血脉正像两条活过来的蛇,金红两色的灵力在经脉里绞成乱麻,每一次碰撞都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往骨头缝里戳。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床幔外传来。
周景琰掀帘而入时,龙纹暗纹的玄色常服还带着夜露的凉,他手里端着青瓷药碗,碗沿腾起的雾气模糊了眉眼,"李太医说你脉象乱得像团浆糊,我守了半宿。"
林昭昭盯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突然想起原书里他赐死自己时的冷脸。
那时她跪在奉天殿外,雪水浸透了裙角,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可此刻他垂眸吹凉药汁的模样,倒像极了前世她发烧时,在出租屋里给她煮白粥的合租室友。
"陛下。"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脉门跳得极稳,像块沉在深潭里的玉,"我可能...要疯了。"
周景琰的手顿在半空,药碗里的涟漪撞碎了倒影:"什么?"
"龙凰血脉共鸣太猛。"林昭昭咬着牙,任由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我能听见它们在骨头里说话,说再这么耗下去,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她突然笑了一声,"要么变成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周景琰的瞳孔骤缩。
他放下药碗,指尖按在她额间,龙鳞纹路的灵力如温水漫进她经脉——下一刻便猛地收回手,指节泛白:"你体内的灵力在互相吞噬。"
"所以我要装疯。"林昭昭拽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了点前世谈项目时的狠劲,"对外说龙气冲体中了诅咒,太医署查不出病因,太后那拨人就不会急着动手。
等我把血脉理顺了..."她勾了勾嘴角,"再给他们看个活蹦乱跳的林昭昭。"
周景琰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发:"你啊。"
第二日辰时三刻,太医署的人便鱼贯进了延禧阁。
林昭昭半靠在软枕上,披头散发地揪着自己的绣鞋。
李太医刚要搭脉,她突然"咯咯"笑起来,指尖戳向他腰间的药囊:"爷爷,你袋子里是不是藏了糖?
昭昭要吃甜的!"
李衡的白胡子抖了抖。
他是太医院最有资历的老医正,给三宫六院瞧过三十年病,头回见着这种脉象——寸关尺跳得像擂鼓,时而快得要破喉而出,时而慢得像将熄的灯芯,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可林昭昭的灵海又平静得过分。
"乡君这是..."他捻着胡子沉吟。
"莫不是冲撞了太庙的神灵?"
清甜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姜婉儿扶着丫鬟的手进来,月白缎子裙角沾着晨露,"我昨日路过太庙,见祭坛上的龙纹阵泛着红光,今日便听说昭昭妹妹病了。"她眼尾微挑,"该不会是龙气太盛,冲了魂魄?"
殿内的小宫女们倒抽一口冷气。
林昭昭偷眼瞧去,见姜婉儿指尖掐着枚青铜小鼎,鼎身刻着歪歪扭扭的巫文——这是巫族的招魂鼎,专门用来煽动人心。
"姜姑娘慎言。"李衡皱起眉头,"龙气乃我大周祥瑞,怎会冲人?"
"李太医是没见过罢了。"姜婉儿笑盈盈的,"我外祖母从前在楚国当女官,说龙气若遇着命格轻的,便是福泽也是灾。
昭昭妹妹虽为宗室,到底是旁支..."她顿了顿,"命格薄得很。"
林昭昭突然"哇"地哭出声。
她扯着自己的耳环往嘴里塞,口水顺着下巴滴在锦被上:"阿娘...昭昭怕,龙龙要吃我!"
这一闹,殿里更乱了。
小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去抢她手里的耳环,李衡被挤得退到柱子边,额角首冒冷汗。
等众人好不容易把她按回床上,他搭脉的手又僵住——这次的脉象比早晨更乱,像有人拿两根琴弦绞在一起,"这...这分明是..."
"走火入魔之兆?"林昭昭突然止住哭声,眼神清明得可怕。
可不过三息,她又翻起白眼,舌头抵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糖...糖...甜..."
李衡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周景琰的随侍宦官一拱手:"陛下,乡君这病...老臣实在瞧不明白。"
"那便请太医院再派几位同僚来会诊。"宦官面无表情。
午后未时,太医院七位院判全挤在了延禧阁。
林昭昭的"病情"却愈发严重——她时而裹着被子喊冷,把炭盆里的红炭往怀里揣;时而又喊热,脱了外袍去撞窗户,额头撞出个青包也不觉得疼。
"这哪是病?
分明是中邪!"最年轻的院判抹着汗后退,"我瞧着像...像被脏东西缠上了!"
姜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原想借这个由头坐实林昭昭"不祥"的名声,可眼下这些太医被吓得缩成一团,根本不敢下断言。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角落里的女官柳如烟捧着药箱过来,袖口露出半截青藤编的小荷包。
"各位大人辛苦了。"柳如烟的声音像春溪淌过石头,"我前日在御药房翻到些迷魂草,听说能安神。"她取出一株灰扑扑的草叶,"不如煎来给乡君试试?"
李衡眼睛一亮:"迷魂草?这草性温,确实能稳心脉。"
药煎好时,林昭昭正趴在地上学猫叫。
柳如烟端着药碗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那是两短一长的暗号。
林昭昭喉间的呼噜声顿了顿,张开嘴接住药汁。
药汁入喉的瞬间,她便觉体内窜起股热流。
心跳开始像擂鼓,额头的汗珠子成串往下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嗷"地尖叫一声,掀翻了旁边的茶桌,瓷片碎了满地。
"快按住她!"李衡急得首跺脚。
几个宫女扑上去,却被她挣扎得东倒西歪。
林昭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她看见姜婉儿的脸扭曲成青面獠牙的恶鬼,看见柳如烟在笑,看见周景琰站在门口,龙纹暗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陛下!"
不知谁喊了一声。
殿内的动静戛然而止。
林昭昭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正撞进周景琰深潭般的眼睛里。
他站在门槛处,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的玉牌撞出清响。
"昭昭。"他开口时,声音比殿外的风还轻。
林昭昭突然"哇"地哭出声,从地上爬起来扑进他怀里。
她的眼泪把他的衣襟打湿了一片,却在他耳边哑着嗓子说:"他们都治不好我。"
周景琰的手臂慢慢环住她。
他低头时,龙冠上的东珠擦过她发顶:"那便换我来。"
殿外的暮色渐浓。
姜婉儿望着那对相拥的身影,手里的招魂鼎突然烫得灼手。
她捏紧鼎身,却没看见柳如烟站在廊下,正将一片染血的龙鳞埋进花盆——那是林昭昭方才"发疯"时,从周景琰衣襟上扯下来的。
晚风卷起几片碎瓷,碰在门槛上发出轻响。
而在延禧阁的暖阁里,周景琰的指尖轻轻抚过林昭昭后颈的朱砂痣。
那里的皮肤下,金红两色的灵力正慢慢缠绕,像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周景琰的龙纹大氅扫过门槛时,延禧阁的烛火忽明忽暗。
他垂眸望着怀里还在抽噎的林昭昭,喉结动了动,到底没问出那句"疼不疼"——他知道她要的不是软话,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局。
"传李太医。"他对着殿外守夜的宦官沉声道,"再备热水,换干净被褥。"
林昭昭的手指悄悄勾住他腰间玉佩的流苏。
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层层锦缎渗进来,像块压舱石。
等李衡带着药箱小步跑进来时,她立刻松开手,成团,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口水。
周景琰在床沿落座,指节抵了抵她发顶:"昭昭乖,让陛下看看。"
林昭昭配合地伸出手腕。
周景琰的指尖刚搭上她脉门,龙鳞纹路便在指腹若隐若现——这是龙族血脉自发运转的征兆。
他瞳孔微缩:表面上看,她的脉象确实乱如沸水,可在这紊乱之下,分明有两股灵流在较劲——金红交织的龙凰双息,正以一种极其微妙的节奏互相撕扯又纠缠。
"陛下?"李衡不敢抬头。
周景琰垂眸掩去眼底暗芒,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按:"龙气冲体罢了。"他声音沉稳如钟,"乡君命格特殊,受不得太盛的祥瑞之气。"
李衡猛地抬头:"可老臣今日诊脉..."
"李太医是觉得朕的判断有误?"周景琰抬眼扫来,龙纹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李衡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慌忙低头:"陛下圣明。"
"传旨。"周景琰将林昭昭的手放回锦被,"延禧阁即日起封阁百日,除朕与柳女官外,任何人不得擅入。"他顿了顿,"包括太后宫里的人。"
殿外伺候的小宫女们倒抽一口冷气。
林昭昭蜷在被窝里,睫毛轻颤——这道旨意,既是给她闭关的屏障,也是向太后递的战书。
三日后卯时,延禧阁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
林昭昭裹着狐裘盘腿坐在青玉蒲团上,面前摆着系统刚刷新的签到奖励:一卷泛黄的《焚天真经》,封皮上的火焰纹路还在微微发烫。
"叮——今日签到地点:延禧阁暖阁,获得上古功法《焚天真经》(炼火篇),融合可驯服异火。"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经卷。
体内蛰伏的幽冥火种突然躁动,在丹田处掀起热浪。
这是她装疯的第七日,也是系统连续签到的第七天——按照规则,今夜子时该召唤上古神兽幼崽了。
"青鸾,守好门。"她低声道。
角落里的屏风后传来清鸣,一只尾羽缀着星子的青色小鸟扑棱着落在她肩头。
这是她前日在御花园签到时召唤的神兽,虽未完全化形,己能感知百里内的灵力波动。
林昭昭闭眼引动《焚天真经》,功法口诀如清泉漫过识海。
当"以心为炉,以魂为引"八个字在脑海炸响时,丹田处的幽冥火种突然窜起三寸高的幽蓝火焰,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这是异火认主的征兆,疼得她额角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稳住。"她咬着牙默念,"前世被甲方骂哭都没掉泪,现在被团伙欺负算什么?"
灵力在体内翻涌如潮。
她能清晰感觉到,龙凰血脉正随着火焰的游走慢慢舒展,金红两色的光带像两条活过来的缎子,时而缠绕时而分开,却再没了之前的暴戾。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时,她猛地睁眼,掌心跃动着幽蓝火焰——幽冥火种,驯了。
"啪嗒。"
青鸾突然振翅飞到窗边,小爪子挠了挠窗棂。
林昭昭皱眉——这是有外人靠近的警示。
她起身推开窗,晨雾里,柳如烟捧着食盒站在廊下,袖口的青藤荷包被风吹得晃荡。
"昭昭姑娘,陛下让奴婢送些补汤。"柳如烟的声音清凌凌的,"说是您闭关辛苦。"
林昭昭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底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柳如烟的小楷:"玄机子夜探延禧阁,留了摄魂香在偏殿梁上。"
她瞳孔骤缩。
玄机子是太后身边的方士,最擅用迷魂香扰乱人心。
难怪这两日修炼时总觉得灵台有些发沉,原是有人暗中使绊子。
"柳姐姐。"她压低声音,"那香可还在?"
柳如烟点头:"奴婢按您教的,用玉瓶装了。"
林昭昭盯着掌心的幽蓝火焰,突然笑了:"把香送去姜婉儿的长春宫。
就说...是延禧阁打扫时,从梁上掉下来的。"
柳如烟一怔,随即福身:"奴婢明白。"
三日后的深夜,长春宫突然传来尖叫。
"大胆!
谁往本宫熏炉里放摄魂香?"姜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要咒本宫失心疯?"
守夜的宫女们跪在地上发抖。
姜婉儿抓起案上的青铜鼎砸向门口,鼎身的巫文在烛火下泛着青灰:"去请太后!
本宫要查个水落石出!"
而此刻的延禧阁暖阁里,林昭昭正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尾的朱砂痣泛着金红,灵力在经脉里流转如活物。
她伸出手,掌心的幽蓝火焰与指尖跃动的赤焰缠绕,最终融合成一团金红相间的火团。
"叮——检测到异火融合完成,宿主修为突破至斗气境后期。"
系统提示音刚落,青鸾突然发出清脆的长鸣。
林昭昭转头看向窗外,暮色中,一名小太监捧着红漆请帖站在院门口,声音尖细:"太后懿旨,三日后设赏秋宴,特请乡君赴宴。"
林昭昭接过请帖,指尖触到烫金的"秋"字。
她望着渐沉的夕阳,嘴角勾起一抹笑——百日之约才过了十日,太后便急着摆局了么?
青鸾扑棱着落在她肩头,尾羽扫过请帖上的金漆。
远处,长春宫的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能听见"太后驾到"的尖喝。
而延禧阁的暖阁里,金红火焰在林昭昭掌心跃动,映得她眼底星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