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春临会稽访圣迹
明凤七年暮春,会稽山的杜鹃开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的红,映着山下的镜湖,像一幅泼墨重彩的画卷。九十岁的龙天策拄着拐杖,与八十九岁的玉倾城并肩走在山路上,身后跟着郭小西和几个亲兵,一行人都穿着素色布衣,俨然寻常的踏青老者。
自破解耕牛割舌案后,老夫妻俩在会稽盘桓了月余。他们看过柯桥的乌篷船,访过东湖的采石矶,听当地百姓说“会稽山巅有禹王庙,是大禹治水成功后会诸侯、定九州的地方”,便动了“朝圣”的心思。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份功业,可比咱们打几场胜仗厉害多了。”龙天策喘着气,登上最后一段石阶,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顶,金眸里满是崇敬。他戎马一生,最懂“守护”二字的分量,而大禹守护的,是整个华夏的生民。
玉倾城扶着他,紫眸望着山间蜿蜒的溪流,轻声道:“听说当年大禹凿开龙门,疏通九河,才让洪水退去,百姓得以耕种。这会稽山,就是他功成后,召集天下诸侯,划分九州的地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咱们现在能安安稳稳走在这山路上,吃着饱饭,都是托了古人的福。”
山路尽头,一座古朴的庙宇映入眼帘。朱漆斑驳的庙门上,悬着“禹王庙”三个苍劲的大字,据说是前朝大儒所题。庙前的石阶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那是千百年来,无数百姓前来祭拜,用脚印磨出来的痕迹。
第二节 古刹祭拜怀禹功
禹王庙的住持早己接到通报——虽不知二老的真实身份,却从会稽县令的恭敬态度中,猜到绝非寻常百姓,特意带着弟子在庙门迎接。
“阿弥陀佛,二位老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老住持双手合十,目光落在二老身上,见他们虽年迈,却气度不凡,尤其是那位老夫人,眉眼间透着一股悲悯的智慧。
龙天策摆摆手,语气谦逊:“大师客气了,我等只是来拜祭禹王,不敢劳烦。”
庙内肃穆庄严。正中的禹王塑像,身披玄色龙袍,手持治水工具“耒耜”,面容刚毅,目光仿佛穿透千年,注视着前来祭拜的后人。塑像两侧的壁画,详细描绘了大禹治水的全过程:从“洪水滔天,民不聊生”,到“劈山开河,疏导洪流”,再到“五谷丰登,百姓安乐”,笔触古朴,却充满力量。
玉倾城站在壁画前,久久凝视着“三过家门”那一幅:大禹身着蓑衣,站在自家柴门外,隐约可见屋内妻子抱着幼子眺望,他却转身离去,背影决绝。老夫人的眼眶微微泛红,轻声道:“舍小家,为大家,这才是真英雄。”
祭拜仪式简单而隆重。龙天策亲自净手,捧起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对着禹王塑像深深三拜:“大禹在上,后辈龙天策,敬您治水安邦之功。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不负您当年辛劳。”
玉倾城则献上了一束亲手采摘的会稽杜鹃,放在供桌前:“禹王,您看这满山花开,百姓安康,这盛世,如您所愿。”
祭拜完毕,住持请二老到偏殿歇息,奉上刚沏的云雾茶。茶香袅袅中,龙天策望着窗外的会稽山,忽然叹道:“大禹治水,靠的是‘疏导’,不是‘堵截’;定九州,靠的是‘同心’,不是‘独断’。这道理,放在今日,依旧管用啊。”
玉倾城点点头,紫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是啊,前人的智慧,不该只封存在庙宇里。”
第三节 夜秉孤灯著雄赋
当晚,二老宿在禹王庙旁的客舍。会稽山的夜,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和远处镜湖的涛声。
玉倾城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走到案前。案上,住持早己备好笔墨纸砚,是特意为这位谈吐不凡的老夫人准备的。她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白日里看到的壁画,想起大禹“身执耒臿,以为民先”的辛劳,想起“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的功绩,更想起如今明凤年间的太平景象——百姓春耕的忙碌,邗沟通航的喜悦,少年皇帝亲耕的踏实……
一股创作的冲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该为禹王写点什么。”她喃喃自语,研墨的手微微颤抖。
玉倾城并非以文名世,世人皆知她是秦王龙天策的贤内助,懂医术,善农桑,却不知她年少时曾随名师习文,只是后来忙于辅佐丈夫、救治百姓,便极少动笔。可今夜,会稽山的灵气,禹王的精神,仿佛都注入了她的笔端。
她提笔蘸墨,略一沉吟,笔尖落在纸上,顿时行云流水:
《禹王赋》
“会稽苍苍,镜湖泱泱。有王在此,名曰大禹。
昔者洪水滔天,九州洪荒。民失其居,兽夺其粮。王乃乘橇,履霜踏冰。身执耒臿,以为民先。凿龙门,辟伊阙,导江淮河汉,归于东海。三过其门而不入,十年于外而忘家。肤若腊,胫无毛,手足胼胝,而终成其功。
……
今我大汉,承平百年。明凤启元,西海晏然。田畴万里,仓廪盈满。非天所赐,实赖前贤之智,后昆之勤。昔禹王疏川导滞,今我朝开渠通漕;昔禹王会诸侯于会稽,今我帝亲耕于籍田。一脉相承,薪火不灭。
……
嗟乎!禹王之功,非独治水;禹王之德,在‘公’在‘仁’。公者,舍私为公,天下大同;仁者,体恤万民,如保赤子。今我侪辈,当承其志:为官者,当如禹王‘薄衣食,致孝于鬼神’;为民者,当如禹王‘尽力乎沟洫’;为君者,当如禹王‘卑宫室,致费于沟淢’。
……
会稽山高,镜湖水长。禹王精神,山高水长。愿我大汉,承此遗泽,续写华章。民安乐,国永昌,千载万世,不负禹王!”
笔落时,天己微亮。玉倾城放下笔,望着纸上的文字,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
第西节 一赋惊动会稽郡
次日清晨,住持路过客舍,见案上的《禹王赋》,忍不住驻足观看。起初只是好奇,看着看着,竟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玉倾城深深一揖:“老夫人!此赋……此赋足以传世!”
他当即让人将《禹王赋》誊抄数份,一份供奉在禹王庙的功德碑旁,一份送到会稽县令手中,一份张贴在县城的公告栏上。
消息很快传开。
第一个被惊动的是会稽县令。他昨日刚送走二老,还在感慨“高人在民间”,见了《禹王赋》,读罢拍案而起:“好一个‘禹王之德,在公在仁’!好一个‘续写华章’!这哪里是赋,这是警世钟啊!”他当即带着县丞、主簿,再次赶往禹王庙,想请老夫人留下墨宝,却被告知二老己清晨下山,泛舟镜湖而去。
公告栏前,更是挤满了百姓。识字的先生被围在中间,高声朗读《禹王赋》,不识字的百姓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三过家门而不入”时,有人抹泪;听到“今我大汉,承平百年”时,有人喝彩;听到“为官者当如禹王”时,有人对着县衙的方向指指点点。
“这老夫人说得真好!禹王当年多苦,现在的官,该学学!”
“‘尽力乎沟洫’,说的就是咱种地的,好好干活,日子才会好!”
“‘续写华章’,这话说得对!好日子不是天上掉的,得一代代干出来!”
连会稽郡的太守,也闻讯赶来。他是个饱学之士,读罢《禹王赋》,反复赞叹:“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既有对禹王的追怀,又有对时事的针砭,更有对未来的期许,实乃千古佳作!”他当即下令,将《禹王赋》刻在禹王庙的石碑上,供后人瞻仰;又派人快马加鞭,将抄本送往长安,呈给少年皇帝习建国。
第五节 赋传天下启新声
明凤七年夏,《禹王赋》的抄本传入长安。十七岁的皇帝正在紫宸殿与大臣们讨论“如何推广新稻种”,见了赋文,当即放下奏折,朗声诵读。
“……今我帝亲耕于籍田……”读到此处,少年皇帝的脸颊微微泛红,想起自己春耕时的笨拙,却也更坚定了“以农为本”的决心。
“……为官者当如禹王‘薄衣食’……”读到此处,满朝文武皆面露愧色,想起自己案上的珍馐,对比老王爷、老夫人在会稽的布衣素食,无地自容。
“好!写得好!”习建国拍案而起,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这哪里是赋?这是给朕,给满朝文武,给天下百姓的一面镜子!传朕旨意,将《禹王赋》誊抄百份,发往各州府,令官员百姓共读!”
旨意一下,《禹王赋》迅速传遍大汉疆域:
- 北境的边军将士,在戍守的烽火台上,读着“昔禹王辟土,今我等守疆”,士气大振;
- 江南的学子们,将赋文刻在书案上,以“承前贤之智,续华章”自勉;
- 龙溪村的少年训练营里,郭小西教孩子们背诵赋文,说:“这是龙奶奶写的,告诉咱们,什么是该学的英雄,什么是该做的本分。”
而此时的会稽山,玉倾城与龙天策早己泛舟远去。老夫妻俩站在船头,望着渐渐模糊的会稽山影,听着郭小西转述的“《禹王赋》轰动会稽”的消息,相视而笑。
“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写点东西让百姓念叨。”玉倾城轻声道。
龙天策握着她的手,金眸里映着镜湖的波光:“你写的不是字,是人心。是想告诉天下人,大禹的精神没死,还在咱们心里,在明凤的新篇里。”
船行渐远,会稽山的轮廓融入暮霭,可那篇《禹王赋》,却如一粒种子,落在了大汉的每一寸土地上。它让人们想起,太平盛世的根基,是前人的牺牲与智慧;续写新篇章的底气,是对“公”与“仁”的坚守。
这便是玉倾城在明凤七年留下的传奇——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权谋博弈,只用一支笔,一篇赋,便唤醒了无数人心中的敬意与担当。属于明凤的“新篇章”,不仅有粮仓的丰实,有河道的畅通,更有文化的传承,精神的延续。而会稽山的杜鹃,每年春天依旧盛开,像在诉说着那个关于禹王、关于传承、关于续写的故事,岁岁年年,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