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府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静静矗立,门楣上新悬的鎏金匾额“冠军侯第”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门房老忠公眯着眼打盹,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只见三骑快马停在府前,为首一人银甲染尘,金发黑眸在风尘中亮得惊人,正是阔别一年的龙天策。
“将军!将军回来了!”老忠公揉着眼睛扑上前,看到龙天策甲叶间渗出的暗红血迹,吓得声音都在抖,“您这是……受伤了?”
龙天策翻身下马,铠甲摩擦发出“咔嚓”声响,他扯下被血浸透的披风,露出里面染着草汁的中衣:“小伤,被流矢擦了下。”他抬头望向熟悉的府邸,金发黑眸中突然泛起水光,“夫人呢?”
话音未落,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玉倾城身着月白襦裙,银发松松挽着,甚至来不及簪玉簪,就那么快步走了出来。她手中还拿着一卷未批完的屯田账册,看到门前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紫眸瞬间睁大,账册“啪”地掉在地上。
一年未见,他黑了,也瘦了,脸颊轮廓更显分明,额角新添了道浅浅的疤痕,被汗水浸得发疼。但那双金发黑眸,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此刻,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是疲惫,是思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龙天策看着她,喉头突然哽咽。这一年,从陇西屯田到河西筑郡,从破浑邪王到收休屠部,多少次在死人堆里爬起来,多少次在漠北的寒夜里握紧她送的罗盘,支撑他的,就是回家见她的念头。可真到了此刻,千言万语却堵在胸口,只剩眼眶一热。
“倾城……”他声音沙哑,向前一步,却因连日奔波腿一软,差点摔倒。
玉倾城猛地冲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触手是冰冷的甲片和滚烫的体温。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尘土和阳光的气息,那是属于战场的味道,让她鼻尖一酸。
“回来就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龙天策再也忍不住,像个迷路的孩子,猛地将她紧紧抱住。铠甲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可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这一年的思念和恐惧都揉进怀里。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颈窝,带着沙场的风霜,烫得她心口发紧。
“我以为……我以为这次回不来了……”他埋在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低咽,“黑水河那场仗,火牛惊了我的马,休屠王的刀就差三寸……”
玉倾城的心猛地一揪,伸出手,轻轻环住他汗湿的背。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百战归来的将军,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盔甲,露出了最柔软的内里。
“没事了,”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我在这里,你回来了,就没事了。”紫眸中泛起水雾,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阴山下看草原,怎么能食言?”
周围的仆人都识趣地退下,只留下夫妻二人在夕阳下相拥。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账册,露出上面玉倾城娟秀的字迹——那是她为他计算的河西西郡春耕种子用量。
龙天策渐渐平复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金发黑眸亮晶晶的:“让你见笑了……”
玉倾城看着他花猫似的脸,忍不住笑了,抬手用素帕帮他擦拭脸颊:“大将军也会哭鼻子?”
“我这是……喜极而泣!”龙天策梗着脖子辩解,却又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带着尘土气息的吻,“想你了,倾城。很想。”
玉倾城脸颊微红,紫眸中漾起温柔的涟漪。她牵起他的手,那只握惯了刀枪的手,此刻掌心的厚茧磨着她的手背,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先进去洗漱,”她拉着他往府里走,“紫茜炖了梨汤,给你去去火气。”
龙天策乖乖跟着她,像个听话的孩子。路过花园时,他看到她亲手栽种的石榴树己经结果,红彤彤的挂在枝头。想起新婚时他在这树下偷睡,被她用书本敲醒的情景,嘴角忍不住上扬。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给你带了礼物。”
玉倾城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块通体雪白的羊脂玉,上面用军刀刻着简单的线条——是阴山下的草原,还有两个牵马的小人。
“在休屠王的宝库找到的,”龙天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刻得好看点,结果……”
玉倾城看着那粗糙却用心的刻痕,紫眸中光芒闪烁。她小心翼翼地将玉贴身藏好,抬头看他,眼中满是笑意:“很好看。”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冠军侯府的灯火次第亮起。内室的浴桶里冒着热气,龙天策泡在水中,看着玉倾城在一旁为他修剪指甲,忽然觉得,这片刻的安宁,比任何军功都更让他心安。
“这次能待多久?”玉倾城轻声问。
“汉皇说,休沐三月。”龙天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这三个月,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
玉倾城点点头,紫眸中映着烛火的光,温柔而明亮。她知道,短暂的安宁之后,或许还有更残酷的战争等待着他。但此刻,她只想紧紧抱住他,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团聚,让他在她的怀抱里,做一个无需逞强的孩子。
锦屏烛暖,铁甲归人。那些在边疆流淌的血与泪,那些在漠北呼啸的风和雪,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怀中的温暖和眼底的柔情。属于他们的故事,在金戈铁马之外,还有这细水长流的温柔,等待着被岁月慢慢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