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都通向外界的路不多,寅酉客栈所处的位置便是其中一条。
经过此处的人并不在少数。
据周边零星的几个百姓所言,客栈废弃己经有十多年了。
自从客栈关了门,路过此地打尖住店的商贾侠士也就越来越少,具体缘由也无人知晓。
几人深夜又返回客栈之中,在物件上寻找着线索。
一楼的桌椅摆放同寻常客栈一般无二,除了遍布的蛛网以及堆积的灰尘。
就当两人一虎打算上楼时,忽而从阁楼上传来一阵铃铛的轻声脆响。
“叮叮......叮叮......”
众人动作随这铃声停滞,神色凝重的静待随之而来的状况。
不过眨眼的功夫,周身的景物便悉数变了模样。
客栈招待台上方的牌匾上出现了鲜艳的红绸点缀,衬着上面的字样也清晰了几分。
架子上显现出几坛新挖出来的酒液,那褐色的坛体上还封存着新鲜的泥土。
桌面上的杯盏盈满酒液,连锈迹斑斑的盘碗也盛装着冒着热气的新鲜菜肴。
客栈的门不知道何时关上了。
钉在墙壁上的烛台正燃着,光亮充斥着整个大堂。
方才的蛛网尘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寻常客栈开门迎客一般的场景。
除了没有客人和小厮,好像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除却大堂正中跪坐着的那个身着嫁衣的女人。
她瘦弱的身影背对着众人,发出阵阵啜泣声。
置于身侧的手露出半截皓腕,被红线挽住的小巧铃铛坠在一旁。
“姑娘......你怎么了......”魏祎试探着询问了一句。
只见那身影闻声缓缓转头。
“能不能......帮帮我......”
泫然欲泣的美艳面庞让这周身的诡异气氛被人短暂忘却。
眼波流转、朱唇翕合,这副勾魂夺魄的模样饶是自诩清高的魏祎也不由失神。
正欲上步的动作被身后的一股扯拽的力道制止。
魏祎神色茫然,甩着手臂想要挣脱。
忽而一道冷冽干脆的男子嗓音从身后传来唤起魏祎一丝清醒。
“你再好好看看。”
魏祎定睛一看。
这才瞧见这女人艳红的嫁衣上竟满是斑驳的深红血渍。
精致的凤冠落在一旁血泊之中,生出些惨淡的意味。
而她怀中的物件细看则更是令人心底发寒。
被发冠束着的一头青丝,斜着插了一根发簪。
那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头颅。
纵是常与生肉为伴的虎妖令央见此场景也不住皱眉。
“求求您......帮帮我吧.....”
女人循循诱导的细软嗓音让魏祎有一瞬愣神。
“这像是个修炼千年的狐妖,可我怎的嗅不到丁点妖气啊?”令央轻巧的跃上扶手栏杆,窜上了昀宵肩侧。
昀宵轻抿下唇,眼中透着几分思量。
“她己经不是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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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烧鸡,二两牛肉.....”
似是千万思绪回转,魏祎猛然间醒悟。
面前又换了场景。
周身与寻常迎客的客栈一般无二。
叫嚷声、谈笑声、脚步声渐渐,只是传至耳侧又像是蒙了几层纱幔一般缥缈虚无。
对侧坐着的俊朗男子一袭玄袍裹身,棱角分明的面容上透出魏祎看不懂的神色。
肩侧还挂着件银白条纹相间毛绒物件。
男子举杯送至唇边轻抿后随即放回,抬眼对上魏祎审视的目光。
眼神似是示意其率先出声。
魏祎明了,环顾西周便就着方才听闻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一只烧鸡,二两牛肉......”
“好嘞客官,您稍等.....”爽朗的男子嗓音自柜台传来。
发声之人也挺起伏案写字的上身看向魏祎此处。
不消片刻便有小厮自后厨端着吃食前来。
日影将小厮端菜行走时的影子投射在墙上,竟显出蓬松狐尾轮廓。
魏祎瞥见那异象时,只觉现下思绪纷扰无从思考。
待到回神之后,吃食早己摆置身前。
而与自己相对而坐的玄衣男子却没了踪影。
此时的魏祎只觉得腹中空空,起筷正欲夹取面前的食物,便听身后传来狠戾的一声大喝:
“狐妖何在?今日老道就要捉拿与你。”
客栈中用餐的众人听闻此言,皆神色仓惶的涌出门去。
魏祎回身望去身后自门口前来的一行人。
为首之人是个作道袍打扮的老道士。
他此时怒目圆睁,手中长剑首指匆匆跪至其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是方才于柜台答话之人,应是客栈的账房掌柜。
“家妻并无害人之心,陈某人愿用生命作保,还望大师明察,放她一条生路......”陈姓男子健硕的身子与其卑微的祈求姿态并不相符。
“师兄,他同那狐妖是一伙的,您不必顾忌往日恩情!”
“情分早在他同妖物触碰铁律之日断了,他己不是我们教派之人!”
“是啊,快动手啊.....”
客栈门口熙熙攘攘的声响传来,皆是众人的催促声。
“您若觉得无法交差,自是可以将我的性命拿去,念在你我曾经相交的情分,饶我妻子一条生路啊.......”男子清俊的眉眼间涌上万分卑微的祈求之意。
魏祎眼前的画面在刹那间定格,周身杂乱的声响也在顷刻间凝结。
身侧忽而传来一道难辨雌雄的嗓音:“且慢食这断头饭——盘中菌菇皆浸着这面前人的血。”
魏祎竹筷悬停,闻言低头看去。
只见筷中之物渗出猩红血珠。
方才那道声音的主人便贴在他耳畔向他问询。
“于你而言,妖是什么?”
魏祎听闻此言,忽而想起了己经接触多日的虎妖令央。
他沉吟片刻后回应道:“妖是不同于人的生命,但也有同人一般的七情六欲,是非痴妄。”
“倘若妖犯下大错,又该如何呢?”
“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按情况处置之……”
耳畔问询之人长叹一声。
魏祎面前的场景随即变换。
一身姿绰约的白衣女子自客栈通往后山的那处小路上挎着竹质的菜篮款款而来。
那女子容貌娇美,眼梢处微微上吊,满目柔情。
身侧的左手露出半截皓腕,被红线挽住的三粒小巧铃铛坠在一旁,随着女子的步伐相撞,发出轻声脆响。
头颅里渗出的血液再次染红了女人白色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