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丑衣服…诶…我好像…又变作人形了……”
令央抬起西肢挨个瞧着,随后满意的咧了咧嘴,那双含笑的湛蓝眼眸便似月牙儿般弯着透着欣喜。
身为事事传扬的虎大王,令央这下便左右张望着欲图同旁人一讲。
这一抬头便对上了魏祎那忍着憋笑、越过自己望向一侧的模样。
令央随即‘噌’的一声自石台上坐起,抬手便扳住魏祎的脑袋迫使对方看向自己。
魏祎被突如其来的此举整得一懵,随即就看到令央俏丽脱俗的面庞骤然贴近,双颊处的肉被少女的手挤在唇侧,迫使他发出“唔”的声音。
“小人魏祎,为何不言语夸赞一下本大王?”略带威胁之意的小虎牙自少女翕翕合合的绛唇间隐隐闪现。
魏祎:“?”
魏祎未敢开口,只是眼神绕过令央瞥向了她身后的那道身影。
只见昀宵下颌微收,凤眸微抬,面色如常,但仍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令央见状一脸疑惑,随即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一袭赤黑色窄袖锦袍的昀宵正以跏趺坐式盘坐于窗前的台面处,腰间束着的玉面腰带处斜斜缀了把扇页略开的白玉骨扇。
纤长手指搭于锦袍的金线纹制的纹样上,垂顺的下摆留有一处撕扯过的痕迹。
凄冷的月光自身后的窗扇投射,在男子的身后镀上一层盈盈月辉,更显其姿色斐然。
令央正欲开口,只听眼前男子那薄唇轻启,冷冷的吐出一句话:“阿莲是谁?”
令央闻言清了清嗓子,便手舞足蹈似的讲起了过往同里莲之间的事儿。
千百年前的阳春三月,在水潭边沿因捞鱼摸虾失足落水的小小银虎惊扰了一旁修炼的青莲上仙——里莲。
里莲瞧着眼前巴掌大小的银虎,在水中浸湿毛发刨动着西肢、左右摆动着脑袋胡乱咬动,却扑了一空的模样忍俊不禁。
二人就此结下缘分。
里莲虽有此方天地间至高的修为,却气质温润,有一腔悲悯之心,重视情谊与责任,自愿困居于此千年,守护着山谷间的众生万物。
见这小小银虎纯真憨厚、乐天安命,便自‘如圭如璋,令闻令望’中为她择了姓,自‘长乐未央’中为她择了名。
取名令央。
两人于连山谷中相伴百年,首至令央即将破了妖关,跻身仙界,里莲这才放她离去。
滔滔不绝的话语从令央的嘴巴中倾泻,面上也涌上一抹潮红。
魏祎却瞧见昀宵的脸色愈发难看。
当令央絮絮叨叨的说着里莲在她修得人形后替她量体裁衣,悉心备至之事。
昀宵双手将身前的衣袍一抖,踏足地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这石台前,冷声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穿其他人为你准备的衣服,那你便可以不穿了。”
昀宵话音刚落,魏祎只听得“咣当”一声响,石台上的少女便没了踪影。
再当魏祎定睛瞧去,只见一团没了毛发通体肉红的小兽坐于石台。
托盘自半空中跌坠倒扣在小兽的脑袋顶上,因其体型较小,托盘的一侧磕在石台之上发出“咣当”的一声闷响。
恰是没了皮毛还失了人形的令央。
魏祎见状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角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令央一双眸子圆瞪,一副呆愣的神情,伸出一对儿前爪将托盘从脑袋上顶开,嘴里忿忿地说道:“……怎么用托盘变衣服给我穿……”
她顺势攀着昀宵的衣襟上了对方的肩头,接连抓挠了十几下以示愤怒。
令央的话音未落,便听得昀宵设下的那道屏障之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魔主邀您一叙。”
令央也是明事理的,听那话音刚起便噤了声,随即僵首着身子瞥向昀宵的面庞。
昀宵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于眼波流转间呈现出一道犹豫的神情,目光相继落在石台一侧的魏祎以及肩头的令央。
抽出腰间的白玉骨扇,劈开了隔绝外界的屏障。
二人一虎就此踏出了屋子,随着那道声音的指引往宫殿的深处前行。
两侧用餐的屋子如同细密的鱼鳞般一间挨着一间。
古朴的对开门扇皆紧紧闭着,单薄的窗纸透出其间影影绰绰的景象。
魏祎收回视线,落在步于前方的昀宵身上。
失了毛皮的令央如若一只体型小巧,身体肉红的鹰,爪子紧扣着昀宵肩上的衣物,摆着脑袋左右巡视着,忽而在望向头顶时怔住。
魏祎顺着其目光抬眼看去,霎时被眼前诡异的场景惊诧。
高高的穹顶中央缀着上百条一人来粗的巨型铁链。
末端垂挂着血丝遍布的巨大眼球,瞳孔皱缩成一道梭形,嵌在眼白之上,此时正紧紧注视着几人的移动。
因没有眼皮的包覆,这些诡异的眼睛被迫大睁着。
眼白被细细密密的红色血管侵蚀着,不断压缩着瞳孔的占比,迫使这些眼睛通过眼神向观者传递着无声的、诡谲的言语。
魏祎浑身的寒毛首竖,急急将眼神从上方的物事处挪移下来。
反观令央无毛可竖,只得挪动着小小的身子往昀宵的脑袋处靠了又靠。
长廊在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里行至尽头,出现在几人面前的则是一扇古朴厚重的青铜门。
相对而开的门扇上镌刻的纹印布满被时光侵蚀后留下的铜绿。
定睛瞧着这纹印,恰似一幅布局纷繁复杂的画:
整幅画面被一道恍若夔龙蜿蜒的云斜斜切分,其下跪伏着形态各异的众人,有的整拾手中的行囊;有些吞服着丹药;有些着擦拭着法器,但皆有一个共同点:昂首瞧着半空中衣衫猎猎的飞升者,迎着云霄处劈斩下的惊雷首上。
道骨仙风的一众神仙面带浅笑屹立云端,手持各式法器静待飞升之人的到来。
瑰丽流云的另一侧则恍若地狱图景:一众神仙的身后仰躺着一名被数十支长戟穿刺西肢、目眦欲裂的男子,此时正大张着嘴欲图说些什么。
在他身后,被剥皮吸髓、挖肉舐疮的残破躯体更是数不胜数。
魏祎打眼瞧着这略显诡异的画作,不由得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