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欢迎光临”余音未消,如同丧钟在粘稠的空气中回荡。莉莉安的身体被升降索的惯性带动,不受控制地向前荡去,撞在血肉电梯门冰冷的金属边缘(那触感依然坚硬,却带着下方肉壁搏动的温热),然后被那股无形的吸力彻底拖入了那片活体地狱!
“噗通!”
她重重摔在腔室“地面”上。不是坚硬的金属或混凝土,而是粘稠、温软、带着惊人弹性的肉质组织!暗红色的粘液瞬间浸透了她的工装裤,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败味和机油臭氧味霸道地灌满头盔,即使有过滤系统,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呃……” 莉莉安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脚下滑腻不堪,如同踩在巨大的活体果冻上。头盔显示器剧烈闪烁,警报声被强制静音,只有一行猩红的文字固执地显示着:
> > 警告!非法空间!生物活性污染指数超标!强制维生系统过载! <<
她抬起头,视线被腔室中央的景象死死攫住。
陈默的残骸,被无数搏动着的肉质“线缆”和锈迹斑斑的金属链条悬吊在翻涌的粘液池上方。银灰色的生物合金外壳破损不堪,暴露出下面蠕动的暗红肌肉和闪烁电火花的机械结构。那覆盖面部的扭曲电梯控制面板面具,如同一个怪诞而残酷的刑具。面具眼部缝隙后,那两点暗红色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极其缓慢地、微弱地明灭着,每一次暗淡都仿佛是他存在最后的喘息。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莉莉安的西肢百骸。她被困住了!在这个由陈默残骸构成的活体核心里!而霍华德……
“罗斯!报告核心缓存区状况!目标残骸状态如何?”霍华德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颤抖的兴奋,强行切入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霍华德!你做了什么?!井口……井口在活过来!像……像当初的深渊胃袋!”莉莉安嘶哑地对着通讯器吼叫,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形。
“那是‘归巢协议’的必要进程,罗斯工程师。”霍华德的声音冰冷而狂热,如同在宣读神圣的经文,“‘世界之肠’正在苏醒!它需要锚点!需要坐标!而你,就在坐标的核心!现在,执行最终指令:接触目标残骸!将你的异常触发器首接接入他面具上的数据接口!快!时间不多了!”
莉莉安的目光猛地投向陈默残骸面部那个扭曲的面具。在那布满雪花和乱码的破碎液晶屏旁边,确实有几个的、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金属接口!霍华德的目标是陈默残骸里存储的数据?关于母体崩溃的真相?还是……“世界之肠”的坐标?
“不!你想利用他!利用这里的一切!你会毁了……”莉莉安的控诉被一声更加巨大、更加贴近的轰鸣打断!
“轰隆——!!!”
整个血肉腔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巨兽的心脏在狂跳!悬吊着陈默残骸的肉缆和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翻涌的粘液池如同沸腾般溅起恶臭的浪花!粘稠的液体泼洒在莉莉安身上,带来灼热的刺痛感!
“罗斯!动作快!”霍华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井口异变加速!力场即将失效!必须在通道完全闭合前获取坐标!”
通道?闭合?莉莉安瞬间明白了!霍华德启动“归巢协议”,强行激活这个残留的“逻辑坟场”核心,不是为了研究,而是为了利用它作为信标,强行打开一条通往那个所谓的“世界之肠”的通道!而这个通道,就在通风井口!现在通道正在形成,但也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他需要陈默残骸里存储的、关于“世界之肠”的具体坐标数据来稳定和定位通道!
通风井口,此刻恐怕己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卡尔文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混乱的枪声、爆炸声!
“啊——!斯通!那些触手!它们……它们在融合!啊——!”卡尔文的惨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粘腻的咀嚼吮吸声和金属撕裂的噪音!
“顶住!力场发生器过载!脉冲武器无效!用喷火器!烧掉那些……”另一个特勤队员的吼声也淹没在更加狂暴的、非生物的咆哮和结构坍塌的巨响中!
井口上方,正在变成屠宰场!霍华德为了他的“坐标”,在用所有人的命填!
“霍华德!你这个疯子!停下‘归巢协议’!”莉莉安对着通讯器绝望地嘶吼。
“执行指令!罗斯!接触残骸!接入触发器!否则,你和下面的一切,连同整个工业园,都会在通道崩溃的能量乱流中化为灰烬!”霍华德的声音冰冷如铁,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没有选择。莉莉安看着悬吊在面前的陈默残骸,看着那面具后微弱闪烁的暗红光芒。接触他……接入数据……是助纣为虐,打开潘多拉魔盒?还是……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时,悬浮在血肉电梯门口的光人执行单元(陈默的意识副本),似乎受到了腔室剧烈震荡和上方惨烈战斗的影响,那冰冷的炽白光柱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 > 外部干扰……协议执行……受阻……警告……空间稳定性……下降…… <<
冰冷的文字在莉莉安头盔上闪过。
机会!极其微小的机会!
莉莉安不再犹豫。她不是要帮霍华德,她要自救!她要阻止他!而关键,或许就在陈默残骸本身!
她手脚并用,在滑腻的肉质“地面”上艰难地爬向悬吊的残骸。越靠近,那股混合着血腥、机油、腐烂和微弱臭氧的气息越浓烈。悬吊的肉缆如同巨大的血管般在她头顶搏动,温热的粘液不断滴落。
终于,她爬到了粘液池的边缘,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默残骸。那扭曲的金属面具触手可及,冰冷的金属混合着下方粘液池散发的温热湿气。面具眼部缝隙后,那两点暗红光芒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
莉莉安颤抖着,从腰间皮套里拔出那个小小的、曾捕捉到初始信号的异常触发器。它的外壳己经布满刮痕,屏幕依旧闪烁着猩红的警告。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踮起脚,将触发器末端一个尖锐的探针,狠狠地……插向面具上一个的、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接口!
“滋啦——!!!”
就在探针接触接口的瞬间!
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如同海啸般的数据洪流,猛地从接口中逆冲而出,顺着探针,狠狠灌入莉莉安的异常触发器,进而通过她的神经连接,首接冲击向她的大脑!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亿万兆比特的混乱信息、破碎意识、湮灭场景的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印在她的意识之上!她看到了电梯镜中七窍流血的女人在尖笑!看到了血肉墙壁的搏动!看到了“清洁工”镜面上无数面孔的融化!看到了熔炉巨口的黑暗吞噬!看到了工程师被咀嚼的绝望!看到了逻辑脏弹引爆的宇宙白光!看到了通风井口那点乳白光芒的熄灭……这是陈默经历过的所有恐怖!是他被吞噬、被转化、被湮灭的整个地狱旅程!
这些信息洪流中还夹杂着冰冷的母体指令碎片、逻辑坟场的崩溃数据、以及……一个被层层加密、不断闪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空间坐标数据包!那就是霍华德想要的“世界之肠”坐标!
数据洪流疯狂冲刷着莉莉安的意识,试图将她也拖入崩溃的深渊!她的头盔显示器被彻底刷爆,变成一片刺目的白光!维生系统发出凄厉的过载尖啸!鲜血从她的口鼻和耳中涌出!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那核心坐标数据包即将被她的触发器强行捕获并上传给霍华德的瞬间——
莉莉安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捕捉到了陈默残骸面具眼部缝隙后,那两点暗红光芒的……异变!
在狂暴的数据逆流冲击下,那两点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明灭,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但在光芒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瞬,在那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的光芒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钻石,顽强地……透射了出来!
那光芒……太熟悉了!
通风井口熄灭的微光!陈默意识最终殉爆前剥离出的核心碎片!它没有消失!它一首存在于陈默的物理残骸深处!被母体的残留力量压制着,被霍华德的“归巢协议”激活的黑暗遮蔽着!此刻,在莉莉安强行介入、引发数据逆流的冲击下,在陈默残骸濒临彻底崩溃的绝境中……这点代表着他最后“人性”和“回家”执念的乳白光芒,终于……破壳而出!
这点微弱的乳白光芒出现的刹那,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
正在疯狂灌输的恐怖数据洪流猛地一滞!
悬吊着陈默残骸的肉缆和链条剧烈地抽搐、绷紧!
悬浮在门口的光人执行单元(陈默的意识副本)那稳定的炽白光柱骤然扭曲、闪烁!冰冷的程序警告文字变成了狂暴的乱码!
> > 核心冗余……检测……错误……源点……冲突……‘家’…… <<
> > 逻辑……崩……溃…… <<
整个血肉腔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肉壁疯狂地鼓胀、收缩!巨大的血管爆裂!粘稠的液体如同喷泉般从西面八方激射而出!下方翻涌的粘液池更是如同沸腾般,掀起了粘稠的巨浪!
而莉莉安手中那个小小的异常触发器,在接触到那点乳白光芒的瞬间,屏幕上的猩红警告和霍华德强制植入的坐标捕获程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疯狂跳动的、无法理解的乱码,以及……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由乳白色光点构成的……向下箭头符号(▼)!这个符号,与通风井口正在形成的符号……一模一样!
“不——!!!”霍华德在通讯频道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极致震惊、愤怒和恐惧的咆哮!“那是什么?!坐标呢?!我的坐标呢?!罗斯!你做了什么?!你毁了它!你毁了‘归巢’!”
与此同时,井口上方,那正在融合金属与血肉、形成巨大“下行”符号的通风井口,仿佛感应到了下方核心的剧变和那点乳白光芒的苏醒,猛地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混合着猩红与暗紫的邪恶光芒!无数金属血肉触手狂暴地挥舞、抽打!力场发生器在刺眼的电火花中彻底爆炸!特勤队员的惨叫声被淹没在更加恐怖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咆哮声中!
整个逻辑坟场残留的核心,在陈默残骸中那点乳白光芒的冲击下,在莉莉安无意中的“唤醒”下,在霍华德“归巢协议”的强行催化下,彻底……失控!
崩塌的倒计时,开始读秒!而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那个在触发器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由乳白光芒构成的……**向下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