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灌入膝盖。可我感受不到。
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那张飘落的纸攫住、撕裂。
染血的遗书。扭曲的字迹。最后那片被浓稠血污彻底吞噬的空白……
“晚晚……用这条命……换你重来一次……”
“别回头……别心软……”
“凶手是——”
嗡鸣声在颅腔内持续震荡,像无数根钢针疯狂搅动。视野边缘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坍塌。沈肆那张在雨夜里绝望扭曲的脸,手术台上他隔着玻璃冷漠的侧影,还有苏薇倚在他怀里楚楚可怜的泪眼……无数碎片化的画面裹挟着前世的冰冷恨意和此刻荒谬绝伦的真相,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撞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呃啊……”
喉咙里压抑不住地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像是受伤野兽最后的哀鸣。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猛地冲上喉头。我死死捂住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沈肆……知道重生?用命……换我回来?
这怎么可能?!这算什么?!一场迟来的、用死亡做注脚的忏悔吗?!那前世手术台上的冰冷,骨髓被硬生生刮走的剧痛,他那些淬了毒的“别怕,疼的是她”,又算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淹没了那一点点微弱的、对“重生代价”的惊悸。这太可笑了!太恶心了!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紧接着,又是一滴。
我愕然抬手,指尖触到一片湿冷。
是眼泪?
为我恨之入骨、刚刚得知死讯的沈肆流的眼泪?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一股强烈的、近乎自厌的怒火猛地窜起!我狠狠咬住下唇,牙齿陷入柔软的皮肉,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弥漫。疼痛让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不能这样!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鼻腔里浓重的酸涩和铁锈味。指尖用力抠进冰冷的地板,指甲几乎要折断,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崩溃。林晚,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
真相!那张纸上被血污掩盖的真相,才是关键!
“凶手是——”
最后那个名字!那个沈肆用尽最后力气也没能写下的名字!
是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肋下那顽固的隐痛,仿佛前世骨髓被抽离的剧痛又回来了。但这一次,疼痛成了燃料,点燃了眼底深处重新凝聚的冰焰。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狰狞的血污上,仿佛要穿透凝固的时间,看清被掩盖的笔迹。然后,视线缓缓上移,重新聚焦在那个沉默的保险柜上。
下层的两样东西:染血的遗书,还有一个……普通的白色药瓶。
刚才被遗书冲击得完全忽略了它。
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瞬间刺穿了混乱——沈肆正当盛年,无心脏病史,怎么会“突发性心脏衰竭”而死?这瓶药……会不会就是线索?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膝盖在地板上蹭得生疼也浑然不觉。一把抓起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塑料药瓶。
很轻。里面似乎没有多少药片了。
我用力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化学制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气息飘散出来。瓶口倾斜,几粒白色的小药片滚落在颤抖的掌心。
药片很小,圆形,没有任何刻痕或者标记。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就是这种“普通”,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沈肆那样的人,用药向来是最高端的私人定制,包装精美,说明详尽。这种三无药片,绝无可能出现在他日常的药品里。
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中成型:除非这药,根本不是用来“治疗”的!或者,它的“治疗”对象,根本不是沈肆自己!
我捏起一粒药片,凑到眼前,对着储藏室昏黄的光线仔细观察。药片表面似乎有一层极其细微的粉末感,不像是正常药片的光滑。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
持续的蜂鸣,像催命的符咒,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心脏猛地一跳!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会是谁?律师?还是……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的。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秒后,我划开了屏幕,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
没有说话。
听筒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电流的细微杂音,被无限放大。
一秒。两秒。
就在我以为对方己经挂断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甜腻又空洞的平静,像裹着蜜糖的毒针。
“林晚姐姐。”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这个称呼带来的某种隐秘,“好久不见。”
是苏薇!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她怎么会知道我回来了?!
“听说阿肆走了。” 苏薇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真可惜呢。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那叹息里听不出半分真切的悲伤,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不关己的惋惜。
“不过,” 她的语气陡然一转,像毒蛇吐信,带着一丝黏腻的阴冷,“姐姐你……现在还好吗?”
不等我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下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作呕的亲密感:
“拿到东西了吧?阿肆留给你的……‘特别礼物’?”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保险柜!知道沈肆留下了东西!
“啧啧,” 苏薇在电话那头轻轻咂嘴,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画面,“那张纸……看着一定很刺激吧?可惜啊,最后的名字看不清了,是不是?”
轰——!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不仅知道保险柜的存在,她甚至知道里面是什么!知道那张染血的遗书!知道最后那个被血污掩盖的名字!
她是怎么知道的?!沈肆临死前告诉她的?不可能!遗书上的字字句句都表明,他极度警惕苏薇!唯一的解释……
寒意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西肢百骸。
“想知道是谁吗?” 苏薇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又像是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和威胁,“那个名字……那个让沈肆到死都放不下、拼了命也想告诉你的名字……”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享受我的沉默和震惊带来的。
“可惜啊,” 她的声音骤然变冷,甜腻褪去,只剩下淬了毒的阴狠,“姐姐,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死得更快哦。”
“砰!”
储藏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光线涌入,照亮了门口站着的陈律师。她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显然是被我刚才那声呜咽和摔倒的动静惊动了。
“林女士!您怎么了?!” 她惊慌地冲进来。
电话那头,苏薇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嗤笑,像是对这混乱场面的嘲弄。
“看来姐姐有客人了呢。” 苏薇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虚假的甜腻,“那就不打扰了。不过……”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清晰地钉入我的耳膜:
“游戏才刚刚开始。”
“好好保管阿肆留给你的‘礼物’,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单调。
手机依旧紧紧贴在耳边,掌心一片湿冷的汗。苏薇最后那句带着赤裸裸威胁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带来窒息般的寒意。
“林女士!您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陈律师焦急地蹲下身,试图扶我起来。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目光却死死地落在地板上——那张染血的遗书,那瓶诡异的白色药瓶,还有……滚落在不远处的一粒白色小药片,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沈肆的死……苏薇诡异的电话……保险柜里的遗书和药瓶……
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苏薇……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个被血污掩盖的凶手名字……那个“是——”后面的人……呼之欲出!
一股比前世更冰冷、更尖锐的恨意,混杂着对真相的极度渴望和一种被巨大阴谋笼罩的危机感,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席卷了全身。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一脸担忧的陈律师,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陈律师。”
“沈肆的遗体……现在在哪里?”
“我要见他。”